Sunday, July 01, 2007

知識分子的不幸

知識分子的不幸
作者:王小波

  喬叟《特伯雷故事集》裡,有這樣一個故事,有位武士犯了重罪,國王把他交給王后處置。王后命他回答一個問題:什麼是女人最大的心願?這位武士當場答不上來,王后給了他一個期限,到期再答不上來,就砍他的腦袋。於是,這位武士走遍天涯去尋求答案。最後終於找到了,保住了自己的頭;假如找不到,也就不成其為故事。據說這個答案經全體貴婦討論,一致認為正確,就是:「女人最大的心願就是有人愛她。」要是在今天,女權主義者可能會有不同看法,但在中世紀,這答案就可以得滿分啦。
  我也有一個問題,是這樣的:什麼是知識分子最害怕的事?而且我也有答案,自以為經得起全球知識分子的質疑,那就是:「知識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所謂不理智的年代,就是伽利略低頭認罪,承認地球不轉的年代,也是拉瓦錫上斷頭台的年代;是茨威格服毒自殺的年代,也是老捨跳進太平湖的年代。我認為,知識分子的長處只是會以理服人,假如不講理,他就沒有長處,只有短處,活著沒意思,不如死掉。丹麥王子哈姆雷特說:活著呢,還是死去,這是問題。但知識分子趕上這麼個年代,死活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這個倒霉的年頭兒何時過去。假如能趕上這年頭過去,就活著;趕不上了就犯不著再拖下去。老捨先生自殺的年代,我已經懂事了,認識不少知識分子。雖然我當時是個孩子,但嘴很嚴,所以也是他們談話的對象。就我所知,他們最關心的正是趕得上趕不上的問題。在那年頭死掉的知識分子,只要不是被殺,準是覺得趕不上好年頭了。而活下來的准覺得自己還能趕上——當然,被改造好了、不再是知識分子的人不在此列。因此我對自己的答案頗有信心,敢拿這事和天下人打賭,知識分子最大的不幸,就是這種不理智。
  下一個問題是:我們所說的不理智,到底是因何而起?對此我有個答案,但不願為此打賭,主要是怕對方輸了賴帳:此種不理智,總是起源於價值觀或信仰的領域。不很久以前,有位外國小說家還因作品冒犯了某種信仰,被下了決殺令,只好隱姓埋名躲起來。不管此種宗教的信仰者怎麼看,我總以為,因為某人寫小說就殺了他是不理智的。所幸這道命令已被取消,這位小說家又可以出來角逐布克獎了。對於這世界上的各種信仰,我並無偏見,對有堅定信仰的人我還很佩服,但我不得不指出,狂信會導致偏執和不理智。有一篇歌詞,很有點說明意義:

  跨過大海,屍浮海面,
  跨過高山,屍橫遍野,
  為天皇捐軀,
  視死如歸。

  這是一首日本軍歌的歌詞,從中不難看出,對天皇的狂信導致了最不理智的死亡慾望。一位知識分子對歌中唱到的風景,除了痛心疾首,不應再有其他評價。還有一支出於狂信的歌曲,歌詞如下: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就是好!
  就是好來就是好啊,
  就是好!……

  這四個「就是好」,無疑根絕了講任何道理的可能性。因為狂信,人就不想講理。我個人以為,無理可講比屍橫遍野更糟;而且,只要到了無理可講的地步,肯定也要屍橫遍野,「文化革命」裡就死人不少,還造成了全民知識水平的大倒退。
  當然,信仰並不是總要導致狂信,它也不總是導致不理智。全無信仰的人往往不堪信任,在我們現在的社會裡,無信仰無價值的人正給社會製造麻煩,誰也不能視而不見。十年前,我在美國,和我的老師討論這個問題,他說:對一般人來說,有信仰比無信仰要好。起初我不贊成,後來還是被他說服了。
  十年前我在美國,適逢裡根政府要通過一個法案,要求所有的中小學在課間安排一段時間,讓所有的孩子在教師的帶領下一起禱告。因為想起了「文化革命」裡的早請示,我聽了就搖頭,險些把腦袋搖了下來。我老師說:這件事你可以不同意,但不要這樣嗤之以鼻——沒你想的那麼糟。政府沒有強求大家祈禱新教的上帝。佛教孩子可以念阿彌陀佛,伊斯蘭教的孩子可以禱告真主,中國孩子也可以想想天地祖宗——各自向自己的神祈禱,這沒什麼不好。但我還是要搖頭。我老師又說:不要光想你自己!十幾歲的孩子總不會是知識分子吧。就算他是無神論者,也可以在禱告時間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這種道理說服了我,止住了我的搖頭瘋:不管是信神,還是自珍自重,人活在世界上總得有點信念才成。就我個人而言,雖是無神論者,對於無限廣闊的未知世界,多少還有點猜測;我也有個人的操守,從不逾矩,其依據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所以也是一種信念。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理應不反對別人信神、信祖宗,或者信天命——只要信得不過分。在學校裡安排段祈禱的時間,讓小孩子保持虔誠的心境,這的確不是壞主意——當時我是這樣想,現在我又改主意了。
  時隔十年,再來考慮信仰問題,我忽然發現,任何一種信仰,包括我的信仰在內,如果被濫用,都可以成為打人的棍子、迫害別人的工具。瀆神是罪名,反民族反傳統、目無祖宗都是罪名。只要你能舉出一種可以狂信而無喪失理智危險的信仰,無須再說它有其他的好處,我馬上就皈依它——這種好處比其他所有好處加起來,都要大得多啊。
  現在,有這樣一種信仰擺在了我們面前。請相信,對於它的全部說明,我都考慮過了。它有很多好處:它是民族的、傳統的、中庸的、自然的、先進的、唯一可行的;論說都很充分。但我不以為它可以保證自己不是打人的棍子,理由很簡單,它本身就包括了很多大帽子,其份量足以使人頸骨折斷:反民族、反傳統、反中庸、反自然……尤其是頭兩頂帽子,份量簡直是一目瞭然的。就連當初提倡它的余英時先生,看到我們這裡附和者日眾,也犯起嘀咕來了。最近他在《二十一世紀》雜誌上著文,提出了反對煽動民族狂熱的問題。在我看來,就是因為看到了第一頂帽子的份量。金庸先生小說裡曾言:「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民族狂熱就是把屠龍刀啊。余先生不肯鑄出寶刀,再倒持太阿,以柄授人——這證明了我對海外華人學者一貫的看法:人家不但學術上有長處,對於切身利害也很驚警,借用打麻將的術語,叫做「門兒清」!
  至於國內的學者,門兒清就不是他們的長處。有學者說,我們搞的是學術研究,不是搞意識形態——嘿,這由得了你嗎?有朝一日它成了意識形態,你的話就是罪狀:膽敢把我們民族偉大的精神遺產扣押在書齋裡,不讓它和廣大群眾見面!我敢打賭,甚至敢賭十塊錢:到了這有朝一日,整他准比整我還厲害。
  說到信仰,我和我老師有種本質的不同。他老人家是基督徒,又對儒學擊節讚賞;他告訴我說,只要身體條件許可,他每年都要去趟以色列——他對猶太教也有興趣;至於割沒割包皮,因為沒有和他老人家同浴的機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一個信仰的愛好者。我相信他對我的看法是:可恨的無神論者,馬基雅弗利分子。我並不以此為恥。說到馬基雅弗利,一般人都急於和他劃清界線,因為他膽敢把道義、信仰全拋開,赤裸裸地談到利害;但是真正的知識分子對他的評價不低,赤裸裸地談利害,就接近於理智。但我還是不當馬基雅弗利分子——我是墨子的門徒,這樣把自己劃在本民族的圈子裡面,主要是想防個萬一。順便說一句,我老師學問很大,但很天真;我學問很小,但老奸巨猾。對於這一點,他也佩服。用他的原話來說,是這樣的:你們大陸來的同學,經歷這一條,別人沒法比啊。
  我對墨子的崇拜有兩大原因:其一,他思路縝密,有人說他發現了小孔成像——假如是真的,那就是發現了光的直線傳播,比朱子只知陰陽二氣強了一百多倍——只可惜沒有完備的實驗記錄來證明。另外,他用微積分裡較老的一種方法來論證無窮(實際是論兼愛是可能的。這種方法叫德爾塔-依伏賽語言),高明無比;在這方面,把孔孟程朱捆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個兒。其二,他敢赤裸裸地談利害。我最佩服他這後一點。但我不崇拜他兼愛無等差的思想,以為有濫情之嫌。不管怎麼說,墨子很能壯我的膽。有了他,我也敢說自己是中華民族的赤誠分子,不怕國學家說我是全盤西化了。
  作為墨子門徒,我認為理智是倫理的第一準則,理由是:它是一切知識分子的生命線。出於利害,它只能放到第一。當然,我對理智的定義是:它是對知識分子有益,而絕不是有害的性質——當然還可以有別的定義,但那些定義裡一定要把我的定義包括在內。在古希臘,人最大的罪惡是在戰爭中砍倒橄欖樹。在現代,知識分子最大的罪惡是建造關押自己的思想監獄。砍倒橄欖樹是滅絕大地的豐饒,營造意識形態則是滅絕思想的豐饒;我覺得後一種罪過更大——沒了橄欖油,頂多不吃色拉;沒有思想人就要死了。信仰是重要的,但要從屬於理性——如果這是不許可的,起碼也該是鼎立之勢。要是再不許可,還可以退而求其次——你搞你的意識形態,我不說話總是可以的吧。最糟的是某種偏激之見主宰了理性,聰明人想法子自己來害自己。我們所說的不幸,就從這裡開始了。
  中國的人文知識分子,有種以天下為己任的使命感,總覺得自己該搞出些給老百姓當信仰的東西。這種想法的古怪之處在於,他們不僅是想當牧師、想當神學家,還想當上帝(中國話不叫上帝,叫「聖人」)。可惜的是,老百姓該信什麼,信到哪種程度,你說了並不算哪,這是令人遺憾的。還有一條不令人遺憾,但卻要命:你自己也是老百姓;所以弄得不好,就會自己屙屎自已吃。中國的知識分子在這一節上從來就不明白,所以常常會害到自己。在這方面我有個例子,只是想形象說明一下什麼叫自己屙屎自己吃,沒有其他寓意:我有位世伯,「文革」前是工讀學校的校長,總拿二十四孝為教本,教學生說,百善孝為先,從老萊娛親、郭解埋兒,一路講到臥冰求魚。學生聽得毛骨悚然,他還自以為得計。忽一日,來了「文化革命」,學生把他驅到冰上,說道:我們打聽清楚了,你爸今兒病了,要吃魚——脫了衣服,趴下吧,給我們表演一下臥冰求魚——我世伯就此落下病根,健康全毀了。當然,學生都是混蛋,但我世伯也懊悔當初講得太肉麻。假如不講那些肉麻故事,挨揍也是免不了,但學生怎麼也想不出這麼絕的方法來作踐他。他倒願意在頭上挨皮帶,但豈可得乎……我總是說笑話來安慰他:你沒給他們講「割股療親」,就該說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要不然,學生片了你,豈不更壞?但他聽了不覺得可笑。時至今日,一聽到二十四孝,他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對國學的看法是:這種東西實在厲害。最可怕之處就在那個「國」字。頂著這個字,誰還敢有不同意見?這種套子套上脖子,想把它再扯下來是枉然的;否則也不至於套了好幾千年。它的誘人之處也在這個「國」字,搶到這個制高點,就可以壓制一切不同意見;所以它對一切想在思想領域裡巧取豪奪的不良分子都有莫大的誘惑力。你說它是史學也好,哲學也罷,我都不反對——倘若此文對正經史學家哲學家有了得罪之處,我深表歉意——但你不該否認它有成為棍子的潛力。想當年,像姚文元之類的思想流氓拿階級鬥爭當棍子,打死打傷了無數人。現在有人又在造一根漂亮棍子。它實在太漂亮了,簡直是完美無缺。我懷疑除了落進思想流氓手中變成一種凶器之外,它還能有什麼用場。鑒於有這種危險,我建議大家都不要做上帝夢,也別做聖人夢,以免頭上鮮血淋漓。
  對於什麼叫美好道德、什麼叫善良,我有個最本分的考慮:認真地思索,真誠地明辨是非,有這種態度,大概就可算是善良吧。說具體些,如羅素所說,不計成敗利鈍地追求客觀真理,這該是種美德吧?知識本身該算一種善吧?科學知識分子說這就夠了,人文知識分子卻來扳槓。他們說,這種樸素的善惡觀,造成了多少罪孽!現代的科技文明使人類迷失了方向,科學又造出了毀滅世界的武器。好吧,這些說法也對。可是翻過來看看,人文知識分子又給思想流氓們造了多少凶器、多少混淆是非的煙霧彈!翻過來倒過去,沒有一種知識分子是清白無辜的。所以我建議把看不清楚的事撇開,就從知識分子本身的利害來考慮問題——從這種利害出發,考慮我們該有何種道德、何種信念。至於該給老百姓(包括我們自己在內)灌輸些什麼,最好讓領導上去考慮。我覺得領導上辦這些事能行,用不著別人幫忙。
  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我對信念的看法是:人活在世上,自會形成信念。對我本人來說,學習自然科學、閱讀文學作品、看人文科學的書籍,乃至旅行、戀愛,無不有助於形成我的信念,構造我的價值觀。一種學問、一本書,假如不對我的價值觀發生作用(姑不論其大小,我要求它是有作用的),就不值得一學,不值得一看。有一個公開的秘密就是:任何一個知識分子,只要他有了成就,就會形成自己的哲學、自己的信念。托爾斯泰是這樣,維納也是這樣。到目前為止,我還看不出自己有要死的跡象,所以不想最終皈依什麼——這塊地方我給自己留著,它將是我一生事業的終結之處,我的精神墓地。不斷地學習和追求,這可是人生在世最有趣的事啊,要把這件趣事從生活中去掉,倒不如把我給閹了……你有種美好的信念,我很尊重,但要硬塞給我,我就不那麼樂意:打個粗俗的比方,你的把把不能代替我的把把,更不能代替天下人的把把啊。這種看法會遭到反對,你會說:有些人就是笨,老也形不成信念,也管不了自己,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活著,簡直是種災難!所以,必須有種普遍適用的信念,我們給它加點壓力,灌到他們腦子裡!你倒說說看,這再不叫意識形態,什麼叫意識形態?假如你像我老師那麼門兒清,我也不至於把腦袋搖掉,但還是要說:不是所有的人都那麼笨,總要留點餘地呀。再說,到底要灌誰?用多大壓力?只灌別人,還是連你在內?灌來灌去,可別都灌傻了呀。在科技發達的二十一世紀,你給咱們鬧出一窩十幾億傻人,怎麼個過法嘛……

下跪救不了国学(或“非下跪不足以讲道理”)

熊培云/思想国
《新京报》专栏

为提倡国学,郑州市晋唐书画学校把自己印制的10万本《弟子规》,无偿赠送给市内小学,作为学生自律和书法选修课。赠书第一天,赠书方的张森校长面对要赠出的5000本书,虔诚跪下。面对众人惊异,张校长称自己是“对国学的下跪”,目的是希望国人从孩子开始振兴国学,与异域优秀文化百家争鸣。(据《郑州晚报》)
据说,张校长坚持推广国学10余年,由于历史中的“批林批孔”,国学一度沉沦,而一些外来文化以及近利文化“抢滩”国人思想,真正的国学一度没落。现在很多国人都认识到了国学的好处。“越是民族的越是国际的,我对国学下跪,是我要推广国学的决心和诚心。振兴国学必须从孩子们抓起,这正是我免费赠书的缘由。”
不知道这个“下跪”是不是民族的,我想即使是的话也不必推广到国际了。中国过往的历史里从来不缺婀娜的跪姿,然而,下跪所反映的更多只是一种“精神低度”,不值得炫耀。直到一百年前,草民还要在公堂下跪,每一次审判都像是“末日审判”,而公正仿佛也只是来自官府的可有可无的赏赐。
在这里,笔者并不怀疑徐校长对于“国学”所具有的某种“虔敬”之心,以及匡扶国学的诚恳。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从“下跪精神学”的角度来分析“跪接国学” 的内涵。大概是一年前,面对此起彼伏的“下跪”新闻,我曾经撰文批评某些中国人“非下跪不足以抒情,非下跪不足以维权”。读了这个新闻,发现这个总结还不够全面。借这个机会补充一条——“非下跪不足以讲道理”。显然,张校长跪在尚未成年的孩子们面前不仅仅是一种“抒情方式”,既然“国学从娃娃抓起”,这里的下跪自然也是一种“讲道理”的方式,一种“在明明德”的方式。
更简单说,下跪有时是一种用膝盖代替嘴巴辩论的急中生智。就像中国酒宴上的酒鬼劝酒,不善于劝的人总是少了些花言巧语,于是一口闷了下去,只听“咕咚”一声,“我啥也不说了”,于是别人也只好啥也别说了。当众下跪有时候也是这样,那些想方设法劝谏别人听从或者跟随自己的人,同样只需“扑通”一声,同样只需 “我啥也别说了”,最后别人也只好“啥也别说了”,自当他是对的——在这里,谁要是辩解或者反对,多少是有些残忍了。
眼下的“国学”比天气还热。记得王小波在《知识分子的不幸》里这样写道:知识分子最大的罪恶是建造关押自己的思想监狱。知识分子的长处只是会以理服人,假如不讲理,他就没有长处。小波对国学的看法是:“这种东西实在厉害。最可怕之处就在那个‘国’字。顶着这个字,谁还敢有不同意见?这种套子套上脖子,想把它再扯下来是枉然的;否则也不至于套了好几千年。它的诱人之处也在这个‘国’字,抢到这个制高点,就可以压制一切不同意见;所以它对一切想在思想领域里巧取豪夺的不良分子都有莫大的诱惑力。”
“国学”产生于西学东渐、文化转型的特定历史时期,由于中国文化出现认同危机,人们杜撰出了“国学”这个概念并试图加以拯救。然而,国学的内涵与外延也并不确定。和“关系”一样,“国学”是个中国特色十足的词汇。要想翻译得准确,大概只能直接译成“Guoxue”,然后加上各种注解了。
不过,在急功近利、人心浮躁的今天,“国学”二字更像是个可供连锁的名牌。国学的作用来自两方面,一是利于推销,“国字号”加“老字号”的学问,年代久远,好号召大家都来买,所以有了近乎天价的“国学培训班”;二是好保护自己,谁要是反对国学,谁就在“与国家作对”,与文化上的立国之本作对。如此一来, “国学”便成了可攻可守的学术坦克。做学问的人,一旦将自己的主张包装到“国学”里去,就算入编装甲部队了。近年来中国文化保守主义者之大呼小叫,有人听见热闹,有人听到荒凉,而我听到的则是国学装甲车的链条拖过大街。
与此相比,徐校长定然是要谦卑与诚恳一些。然而,我还是坚持认为,任何一个国家只可能通过知识寻求解放,而不是“通过国学寻求解放”,更不可以跪倒在国学面前等待国学的拯救。那样,我们活生生的人、知识的主人就真的被知识奴役了。而真正的学问,本也无所谓属于哪个国家或者民族,知识在人们获得的那一刻起就是属于全人类的。
每一个国家都应该珍惜自己的过去,然而下跪救不了国学。就像微软的Windows,产品好用不好用,还是全世界用户说了算,微软有今天的事业,盖茨没有下跪,他的营销团队也没有下跪。
如肯·威尔伯在《万物简史》一书中所说,“我们都想认可、尊重全世界过去文化里的许多重大成就,尽可能多地保留和吸取其智能。但不管如何,文明这辆列车在运行之中,从最初到现在,若是只看反光镜驾驶可能会导致更多的事故。”所以我讲,一个人即使是开着一辆质地优良的“传统牌装甲车”,如果只顾在后视镜的指导下横冲直撞,而不随时往前看,同样不会有一个好的前程——等待他的显然只有危机重重。

Friday, April 27, 2007

著名黑客组织

先介绍零三年之前的组织。
  安全焦点
  http://www.xfocus.net/
  1999年8月26日由 xundi创立,创始人还有quack和casper。后来stardust,isno,glacier,alert7,benjurry, blackhole,eyas,flashsky,funnywei,refdom,tombkeeper,watercloud,wollf等人也加入了近来。站点主页风格一向是很简单。而该组织目前已经成为国内最权威的信息安全站点,也是最接近世界的一个国内组织。
  目前国内一些技术性比较强的文章都由作者亲自提交到该网站,而国内一些知名的技术属一属二的高手都会去这里的论坛。讨论技术的氛围还可以。而且一些网络安全公司也关注这里的论坛。现在流行的著名扫描工具x-scan的作者就是该组织的成员。
  从2002年开始,每年都举办一次信息安全峰会,吸引了国内外众多知名网络安全专家关注参加。会议涉及众多领域,备受关注。创造了良好的学术交流氛围。在此祝愿这个组织越走越好。
  
  中国红客联盟(以解散)
  http://www.cnhonker.com/
  借这个机会要说明一下,只有这个红客联盟才配的上是真正的红客联盟,并不是因为他申请了什么专利,而是在大家的眼中,只有他才只真正的红客联盟。
  这个组织是由lion在2000年12月组建的。曾再2001年带领众多会员参与中美黑客大战,而名震“江湖”。不过这个时代早已逝去,激情的往事也跟着逝去,留给人们的只有回忆。在2005年的最后一天,lion在主页上宣布正式解散。或许很多人难以理解吧。不过这也自有人家的道理。现在外面有N个红盟,我不屑于去关注他们。在此祝福lion,bkbll等人。对sharpwinner我就懒的说什么了。
  
  中国鹰派
  http://www.chinawill.com/
  与红客联盟一样,都是2000年末创立,并且在2001年参与了中美黑客大战。站长万涛也是早期的绿色兵团成员。并且也参与了在2000年前的几次网络战争。至尽这个组织依然没有倒下。近几年中并没有什么大的事件发生。所以很多人对他都已经没有了什么印象。希望他们越走越好。
  
  邪恶八进制
  http://www.eviloctal.com/
  2002年由冰血封情创立,当时是以小组模式运营的,而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一个30多人的信息安全团队。主页做的很简单,但论坛内容非常丰富,涉及领域众多,在下经常去那里下载学术资料,论坛管理的是我所见过的论坛中最好的。而且讨论氛围也很不错。鄙人与那里的几个核心成员有所接触,都是比较热心的,而且技术都是比较强的。祝愿这个组织越办越好。我对这个团队的发展充满期望。
  
  幻影旅团
  http://www.ph4nt0m.org/
  2001年创立,发展到现在组织成员已经达到20人,近期组织推出了WIKI平台(http://www.secwiki.com),内容涉及无线网络,病毒与反病毒,以及黑客技术等众多领域。所有的朋友都可以到那里去涂鸦。2002年开放了论坛,目前论坛的技术讨论氛围还是可以的,而且热心人也是很多的。相信这个组织也能走下去。
  
  白细胞(whitecell)
  http://www.whitecell.org/
  2001年创立的一个纯技术交流站点。当时核心成员有sinister,无花果等人,都是国内著名的高手。在2002年后就关闭了,而最近它由回来了。主页与论坛依然都很简单。希望这次回归会带给大家新的气象。
  
  中华安全网
  http://www.safechina.net/
  2001年4月创立,经过了几次改版后,队伍也发展的比较大,我所熟悉的有yellow,Phoenix等人。到现在,这个网站还在改版中,不过论坛依然开放,在这里还是有讨论空间的。组织内的人技术也都是不错的。希望这次改版后会有大的变化:)。
  
  第八军团
  2000年左右由陈三公子组织成立,后经过多次改版。成为了一个VIP制的站点,资源收集量还是不错的。鄙人经常去那里找代理服务器,更新的速度还是可以的。论坛里讨论气氛不是很热烈。希望今后发展的会更好。
  
  
  
  来说说这两年成立的黑客组织
  BCT
  http://www.cnbct.org/
  2004年底成立的一个专门挖掘脚本漏洞的组织。已经发展了一年了。在下与H4K_B4N,fpx到是有些接触。感觉这个组织是不错的,虽然没有做什么影响力大的事情,但是这种默默研究技术的精神还是值得发扬的,与那些招摇的比,要好多了。网站上收集了一些漏洞资料,这点到是做的比较好。希望继续努力,发展的越来越好。
  
  火狐技术联盟
  http://www.wrsky.com/
  2004年建立的一个组织,致力于破解软件的组织。对于他们组织现在很有争议,也曾经一度遭受到猛烈的拒绝服务攻击,造成网站瘫痪长大数月,到现在是一个论坛系统。对于这个组织,到目前为止还是有争议。希望能早日平息。
  
  黑客技术
  http://www.hackart.org/
  2003年成立的组织,之前使用的是乔客的整站程序,后来就关闭了。也是最近重开的站点,使用的是论坛系统,在下与那里的版主风般的男人和 Jambalaya 是好朋友。他们的技术还是不错的。现在论坛人气虽然不怎么高,但显然是老站重开,知道的人还不多,希望日后可以恢复元气,继续发展下去。
  
  
  国内三大商业黑客站点。
  黑客基地
  http://www.hackbase.com/
  2003年成立。站长龙哥。
  
  黑鹰基地
  http://www.3800cc.com/
  由米特创立的商业黑客站点。
  
  华夏黑客同盟
  http://www.77169.com/
  2004年由怪狗创立的站点。
  
  其实黑客组织多的数不胜数,我也只是举几个著名的而已。
  下面来说说人物吧,现在的黑客越来越多,我重点介绍那些专著于系统与漏洞的高手,当然他们对入侵也是有所造诣的。注意,这并不是排名,不是第一个就是最厉害,而最后一个是这里面技术最差的,如果这样想就错了。
  因为有时候想着费劲所以就进入一下牛人的BLOG以及一些论坛去看,这样就可以容易记起来,知道写谁。
  先从这里找http://www.0x557.org/~kkqq/ 然后在从安全焦点的文章和论坛里还有绿盟去找。
  
  
  alert7
  QQ:415451
  email:alert7@xfocus.org
  http://blog.xfocus.net/index.php?blogId=12
  安全焦点核心成员,曾经在补天的。精通linux操作系统,对于linux下的漏洞很有研究。
  
  baozi(fatb)
  QQ:48448355
  http://blog.xfocus.net/index.php?blogId=3
  对windows与linux下的入侵很精通。
  
  CoolQ
  QQ:49462335
  http://coolq.blogdriver.com/coolq/index.html
  email:qufuping@ercist.iscas.ac.cn
  我也是在安全焦点05年的峰会上认识的他,是中科院软件研究所的学生,对于linux非常有研究。在最后一期的Phrack杂志上有他的文章《Hacking Grub for fun and profit》也是在这期杂志中发表文章的三位中国人之一。另外著作还有《ways to hide files in ext2/3 filesystem》
  
  bkbll(dumplogin)
  email:bkbll@cnhonker.com
  http://blog.0x557.org/dumplogin/
  原中国红客联盟核心成员,与lion曾经一起参加过中美黑客大战。对windows与linux都很有研究。著作有《POSIX子系统权限提升漏洞的分析》
  
  flashsky
  QQ:16202253
  email:flashsky@xfocus.org
  http://www.qjclub.net/blog/user1/497/index.html
  安全焦点核心成员。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上的缓冲区溢出,当年就是他一连公布了微软的N个漏洞,微软就此还谴责过安全焦点。现就职于启明星辰。
  
  Flier Lu
  email:flier@nsfocus.com
  http://flier_lu.blogcn.com/
  绿盟的高手,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内核,著作有《MS.Net CLR扩展PE结构分》《自动验证 Windows NT 系统服务描述表》《CLR 中代码访问安全检测实现原理》等等。
  
  funnywei
  QQ:25044885
  email:funnywei@xfocus.org
  http://blog.xfocus.net/index.php?blogId=28
  安全焦点核心成员,熟悉windows操作系统。著作有《WindowsXpSp2溢出保护》
  
  glacier
  QQ:1937435
  email:glacier@xfocus.org
  http://blog.xfocus.net/index.php?blogId=15
  安全焦点核心成员,精通windows编程,网络编程,delphi等等。是冰河木马以及著名扫描软件x-scan的作者。
  
  icbm
  email:icbm@0x557.org
  http://blog.0x557.org/icbm/
  精通linux操作系统内核以及漏洞。就职于启明星辰。翻译过文章《Building ptrace injecting shellcodes》是《浅析Linux内核漏洞》的作者。
  
  killer
  QQ:6362602
  email:killer@xfocus.org
  http://blog.xfocus.net/index.php?blogId=2
  安全焦点灌水区版主。精通逆向工程,程序破解。
  
  pjf
  QQ:85863144
  http://pjf.blogcn.com/
  著名的检测工具icesword(冰刃)的作者。很多程序员以及编写rootkit的高手以绕过它的检测工具为目标。熟悉windows操作系统内核。
  
  refdom
  email:refdom@xfocus.org
  http://blog.xfocus.net/index.php?blogId=11
  安全焦点核心成员,《反垃圾邮件技术解析》的作者。似乎曾经是红客联盟的人。
  
  stardust
  QQ:6269692
  email:stardust@xfocus.org
  http://blog.xfocus.net/index.php?blogId=7
  安全焦点核心成员。熟悉linux,精通IDS。著作有《从漏洞及攻击分析到NIDS规则设计》《Bro NIDS的规则》《Snort 2.x数据区搜索规则选项的改进》《Bro NIDS的安装与配置》
  
  sunwear
  QQ:47347
  email:shellcoder@163.com
  http://blog.csdn.net/sunwear/
  邪恶八进制核心成员。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内核。著作有《利用NTLDR进入RING0的方法及MGF病毒技术分析笔记》《浅析本机API》《智能ABC输入法溢出分析》
  
  swan
  email:swan@xfocus.org
  http://blog.0x557.org/swan/
  对缓冲区溢出漏洞很有研究。最近的ms05051 Microsoft Windows DTC 漏洞的exploit作者就是他。
  
  tombkeeper
  QQ:644909
  http://blog.xfocus.net/index.php?blogId=9
  安全焦点核心成员。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内核。著作有〈用Bochs调试NTLDR〉〈修改Windows SMB相关服务的默认端口〉等等。在焦点峰会上见到过他,很帅。
  
  watercloud
  http://blog.xfocus.net/index.php?blogId=6
  安全焦点核心成员。精通windows,linux操作系统。著作有〈手工打造微型Win32可执行文件〉〈溢出利用程序和编程语言大杂烩〉〈RSA算法基础->实践〉
  
  zwell
  email:suei8423@163.com
  http://blog.donews.com/zwell
  NB联盟核心成员。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著作有〈安全稳定的实现进线程监控〉〈一种新的穿透防火墙的数据传输技术〉
  
  zzzevazzz
  QQ:49322630
  http://zzzevazzz.bokee.com/index.html
  幻影旅团核心成员。原灰色轨迹的人。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内核。著作有〈Do All in Cmd Shell〉〈无驱动执行ring0代码〉等等。
  
  小榕
  http://www.netxeyes.org
  流光,乱刀,溺雪及命令行SQL注入工具的作者。中国第二代黑客。
  
  lion
  QQ:21509
  email:lion@cnhonker.com
  http://www.cnhonker.com
  原中国红客联盟站长,对缓冲区溢出很有研究。精通linux.windows.
  
  isno
  QQ:1070681
  email:isno@xfocus.org
  安全焦点核心成员,精通缓冲区溢出漏洞。webdav溢出程序的作者。写过IDQ,IDA漏洞溢出的分析等等。
  
  sinister
  QQ:3350124
  email:sinister@whitecell.org
  白细胞成员。精通windows内核,AIX。著作有〈NT 内核的进程调度分析笔记〉〈NT 下动态切换进程分析笔记〉〈AIX 内核的虚拟文件系统框架〉〈AIX 内核的文件操作流程〉
  
  袁哥
  email:yuange@nsfocus.com
  现就职于中联绿盟公司。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内核以及漏洞利用。
  
  warning3
  email:warning3@nsfocus.com
  msn:warning3@hotmail.com
  精通linux unix内核及漏洞。现就职于中联绿盟公司。著作有〈Heap/BSS 溢出机理分析〉
  
  SoBeIt
  QQ:27324838
  email:kinvis@hotmail.com
  精通windows编程以及系统内核还有溢出。著作有《Windows内核调试器原理浅析》,《挂钩Windows API》等等翻译过《在NT系列操作系统里让自己“消失”》
  
  xhacker
  QQ:66680800
  精通渗透入侵以及脚本入侵。著作有〈详述虚拟网站的权限突破及防范〉,〈如何利用黑客技术跟踪并分析一名目标人物〉
  
  eyas
  QQ:320236
  email:eyas@xfocus.org
  安全焦点核心成员,熟悉windows操作系统,windows编程。著作有《NT平台拨号连接密码恢复原理》,《WS_FTP FTPD STAT命令远程溢出分析》
  
  孤独剑客
  QQ:5385757
  email:Janker@Hackbase.Com
  Http://Www.Janker.Org
  精通编程。以及入侵技术。winshell的作者。中国第二代黑客。
  
  sunx
  QQ:239670
  http://www.sunx.org
  对溢出有研究,写过IDA漏洞和printer漏洞的溢出程序。精通汇编。著作很多。
  
  analysist
  QQ:20116789
  精通数据库与脚本入侵。早年对跨站脚本以及很多脚本漏洞很有研究。著作有《跨站脚本执行漏洞详解》,《BBS2000和BBS3000所存在的安全隐患》
  
  Frankie
  http://cnns.net
  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与linux。中国第一代黑客。
  
  rootshell(fzk)
  QQ:1734398
  http://www.ns-one.com
  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熟悉缓冲区溢出漏洞。老一代的黑客。著作有〈最近发现的一个Distributed File System服务远程溢出问题〉。
  
  PP
  QQ:82928
  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名言:如果想飞得高,就该把地平线忘掉。
  
  tianxing
  OICQ:911189
  网站:http://www.tianxing.org/
  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与漏洞利用。RPC漏洞利用程序以及网络刺客,网络卫兵的作者。
  
  grip2
  QQ:1007270
  精通linux操作系统。著作有〈一个Linux病毒原型分析〉
  
  san
  QQ:56941
  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以及linux。而且对windows CE很有研究。phrack最后一期的杂志中,刊登过他的文章。
  
  hume
  QQ:8709369
  精通汇编以及windows操作系统。著作有《SEH in ASM 的研究》
  
  backend
  email:backend@antionline.org
  精通linux操作系统。翻译过很多文章,是绿盟的高手。不过已经几年没见在网络上游走了。到是现实中偶尔看到他。
  
  Adam
  QQ:15898
  email:adam@nsfocus.com
  绿盟的高手,windows安全版版主。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
  
  ipxodi
  QQ:16175535
  email:ipxodi@nsfocus.com
  很长时间没看见他了。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以及缓冲区溢出。著作有〈window系统下的堆栈溢出〉〈Windows 2000缓冲区溢出入门〉。这些文章都是造福了很多后辈的。
  
  zer9
  QQ:573369
  email:zer9@21cn.com
  也是很长时间没见到了。早期写过不少文章和工具。也是老一辈的革命家。
  
  whg
  QQ:312016
  email:whg0001@163.com
  http://WWW.CNASM.COM
  不知道算不算白细胞的成员,呵呵。病毒高手。精通汇编。写过不少软件,例如lan下sniff QQ的工具以及sniff工具等等,可以到他的主页上去看。
  
  lg_wu
  email:lgwu2000@sina.com
  在绿盟论坛和安全焦点都见过,对linux精通的很。技术不一般的说。
  
  wowocock
  QQ:37803144
  精通windows操作系统内核,汇编。在驱动开发网以及cvc 轻描淡写见过,技术不一般。著作很多,但是见到的很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文章没人转!
  
  baiyuanfan
  QQ:51449276
  这小子在峰会上给我的印象很深。在技术上很下工夫。对windows也算有研究了。著作当然是byshell了。
  
  vxk
  QQ:355852911
  汇编技术很硬,精通windows内核。经常在cvc论坛看到他。
  
  冰血封情
  QQ:124839278
  邪恶八进制的创始人。中国第四代黑客。感觉这个人很不错。对他的组织比较认可。技术上面还可以。
  
  Polymorphours(shadow3)
  QQ:120974745
  白细胞成员。以前叫shadow3.好象换名字了。熟悉windows操作系统,以及缓冲区溢出。著作有〈MS05-010许可证记录服务漏洞允许执行代码的分析〉〈Media Player 8.0 vulnerability〉等等。
  
  e4gle
  QQ:1949479
  白细胞成员。老一代的黑客。精通linux系统内核以及病毒技术,缓冲区溢出。著作有〈程序攻击原理〉〈Unix系统病毒概述〉〈高级缓冲溢出的使用〉
  
  bingle
  QQ:45671342
  很早就认识的一个兄弟了。著作不少,很多都很实用。
  
  wollf
  QQ:228095
  glacier的老婆。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是谁,要不我就死定了。她是黑客 ;) 美女黑客!
  
  goodwell
  中国早期著名黑客组织-绿色兵团 创始人之一。
  
  yellow
  QQ:12398890
  中华安全网核心成员。熟悉缓冲区溢出与windows编程。
  
  江海客
  QQ:741534
  曾经参加某个会议的时候见过他,聊的还可以,后来在焦点峰会时又碰了面。此人是反病毒方面的高手。
  
  icmb
  启明星辰linux方面的高手。对于漏洞方面很有研究。不带眼睛更漂亮……

Sunday, April 15, 2007

李小平:多添二胎孩子对中国有经济意义吗


李小平:多添二胎孩子对中国有经济意义吗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06日 08:55 新浪财经

  
李小平:多添二胎孩子对中国有经济意义吗

李小平新浪专栏周。(图片来源:新浪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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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平,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研究所副研究员。1982年于北京大学经济系学习,获学士学位; 1984-88年于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社会学系和经济系学习,获经济学硕士学位;1988-2002年于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研究所从事人口与经济理论与政策研究。主要从事人口经济问题的研究,内容主要包括:生育经济学理论、人口与生育政策、老龄人口与老龄化问题、劳动力市场、产权问题及国企改革、政治理论与政治体制改革等。

  4月2日-4月8日,新浪财经把一周的时间留给李小平。----编者按

多添二胎孩子对中国有经济意义吗 4月6日 星期五

李小平/文

《某些农家》

两亩薄田四口家,两季收成尚可嘉。
无奈他处少进项,愁到中年添白发。

《七色花》

几番梦游澳美加,一路摘采七色花。
心满意足归故里,吹求锦绣大中华。

  《论文摘要》

  笔者于2002年在全国第八次人口科学研讨会上提出了中国人口数量的两个百年目标,即100年将中国人口降到8-10亿;200年后降到3-5亿。这样的人口数量目标受到有些学者的反对。

  本论文的目的之一,就是力图进一步论证,1) 在现有人口数量基础上的新增人口对中国人均收入的增长没有任何意义;2) 从今起100年内所有二胎孩子对中国人均收入的增长只有负面意义。以这两个结论为依据,本文继续明确主张中国应坚持以下的人口发展战略:1) 调动一切可能有效的手段尽最大努力控制人口的增长以便加速实现人口零增长的进程;2)在实现人口零增长之后,应实行减少人口总量的人口发展战略;3) 长远的人口数量控制目标应大致定为:1) 在2100年将人口总量降到8-10亿,力求8亿;2) 在2200年将人口降到3-5亿,力求3亿。

  本文提出这两个百年目标的现实用意,就是希望党和政府以及全体人口学者应本着为子孙后代高度负责的精神,以高瞻远瞩的境界,继续探求进一步挖掘生育控制潜能的政策措施。

  为实现这两个百年人口数量目标,总和生育率就需要降低到并长期保持在1.5以下。因此,本文坚决主张现有生育政策应长期不变,绝对不应该在胎次指标上放宽二胎。同时,本文还主张,在进一步严控计划外生育的基础上,还应尽量采取有效的激励措施来减少计划内二胎和三胎生育。本文认为,以1.0为底线,在人口降到5亿之前,未来总和生育率越低越好。

  本文还将批驳以下人口问题上的见解:1) 普遍放开二胎是实现人口数量与结构最佳结合的良策; 2) 过度老龄化将使养老负担不堪重负;3) 国家间文明的冲突和延续中国文明要求中国不能减少人口总量;4)重建强有力的家庭结构才能确保家庭养老这种珍贵文化传统的传承;5)一个出现大面积独生子女家庭的社会实际上是为自己未来的发展预留了隐患;6)从人口安全发展的角度出发,如果继续在‘少生就是一切’ 的思路下鼓励农村独生子女现象无疑会使人口的风险运行雪上加霜。

  本文将论证,从人口经济学和福利经济学的分析看,从资本有机构成发展趋势的潜能看,从现代社会以国家和公民间的权力义务关系取代家庭成员之间血缘关系之保障纽带的必然趋势看,从一胎化完全可以建立在国家、社会和独生子女家庭三者同时受益的潜能和笔者的实证研究结论看,以上所有结论都是没有根基的,是根本站不住脚的。

  本文的最终结论是,以对独生子女家庭实行有效的社会保障为主要手段来尽量扩大一胎家庭的比例,是未来百年中国人口战略和生育政策的最佳抉择。

  根据人口与经济发展潜在关系的分析,笔者于2002年在第八次全国人口科学讨论会上提出了两个百年人口目标,即在100年后将中国人口降到8- 10亿并力争更低,200年后降到3-5亿,从而根本解决中国人口过多与人均资源长期紧张的问题。为此,就应将总和生育率降到1.5以下的水平并长期保持下去。这两个人口目标和相关的总和生育率目标受到了有些学者的反对。理由主要有二,一是认为这将会使人口过分老化而导致社会养老负担过重甚至不堪重负;二是认为因独生子有死亡风险而不应扩大独生子女家庭的比例,并据此而主张放宽或放开二胎的生育政策。我认为,第一个理由是根本站不住脚的;第二个理由也不足以成为否定现行生育政策和反对力争进一步减少二胎生育的充分依据。

  目前,关于今后生育政策的意见分歧有三,一是主张放宽或放开二胎生育,二是主张现保持行生育政策不变,三是主张在现行政策基础上尽量采取措施减少二胎生育。笔者持有第三种主张,认为这是加速缓解中国社会、经济、环境等问题并进而造福于子孙后代的最重要的政策取向。

  1.人口总量的进一步增长没有任何经济意义。

  从表1中可以看到,世界上除中国以外的五个疆域大国,其人口都不足中国的零头,其中两个国家尚且不足中国零头的零头。而这些国家除了俄罗斯由于人口的负增长而略感忧虑外,其他国家没有一个具有迫切增加人口的欲求。从人均收入看,这些国家全部高于中国。这至少可以表明,人多未必力量大,反而倒导致过不好。虽然也有一些中小国家人口密度较高并且人均收入也很可观,但从今后发展的角度看,大国之间人口与人均收入的比较,对中国无疑更具有参考和借鉴意义。鉴于中国在目前生育政策下的总和生育率水平仍将在今后一段时期导致中国人口的继续增长,那么,除非论证人口的继续增长有助于人均收入的提高,否则,提出放宽现行生育胎次政策无疑就是没有人口经济学依据的。而如果承认在现有基础上人口总量的任何增长必然会相对降低人均收入的提高速度,那么,主张放宽和放开二胎生育,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关于迄今为止对各国已往人口数量与人均收入关系的见解,目前有四种观点,一种认为人口增长对人均收入水平增长的作用是不确定的,另有一种认为是中性的,还有一种人认为具有促进作用,再有一种则认为大多数国家的人口数量早已超出适度人口规模,从而阻碍了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从各国已发生的事实看,以上每种观点似乎都可以找到它的依据。但回到中国的现实来,回到从今天起向前发展的立足点来,一个必须面对的最基本的问题是,从现在起,到底中国现有人口总量的进一步增长将会有助于还是将会阻碍人均收入的提高速度。

  如果主张放宽和放开二胎的学者认为,谁也无法令人确信地证明,中国现有人口总量的进一步增长对人均收入的确切影响,那么,也就等于承认,自己所主张的放宽和放开二胎的主张并没有建立在具有充分的经济分析的基础上。如果是这样,也就等于承认,其新的政策主张并没有充分的人口经济学依据。那么,其提出放宽或放开二胎的主张就需要从其他角度提供依据。

  我对中国今后人口总量与人均收入增长的关系的见解很明确,即,在现有人口总量基础上的任何人口增长都将阻碍人均收入的增长速度。这个论证可以搞的很具体和很复杂,但在各种具体分析基础上我所选择的直接论证方式却很简单:在不足3亿人口的美国已经创造出了远高于中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和数倍于中国的人均收入的事实面前,我找不到任何依据或因素来论证中国需要通过增加人口来加速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从而我的结论就是,在现有人口总量基础上的人口增长没有任何经济意义。根据这一结论,我认为合理的逻辑结论就是,中国应该尽量加速人口零增长的进程。鉴于目前生育水平仍在导致人口总量的增长,从而我在生育政策上的主张就是保持现行生育政策不变,并力争尽量减少计划内二胎生育。。

  针对有些人口学者反对以减少人口总量为目标的主张,我们不妨来看一看农民和高中学生们在人口数量问题上的观点(表2)。

  从表1中可以看出,绝大多数调查对象都认为未来人口比现在少一些为好,而相对知识丰富信息灵通的高中生们则对减少人口总量具有相对更强烈的愿望。此外,笔者在农村调查期间,还曾询问一些被调查对象:如果你们村的人口明天按随机性(笔者解释了随机性的意思)有90%明天飞到了其他星球上去,你认为剩下的人们生活改善的情况会怎样?大多数人认为那就太好了,也有人认为剩下的太少了。但两者都认为日子肯定会更好过,且改善速度会十分惊人。那些不赞成飞走90%的人,也都一概认为如果飞走50%,无论从什么意义上说,都是大好事。

  当大多数农村育龄夫妇、普通农民、高中生都意识到了减少人口对自己和中国将是一件好事的背景下,主张人口总量不应减少的学者应有必要重检验自己的见解和政策主张了。

  2.人均福利的改善要求加速减少人口总量

  调研所显示的大多数人主张减少人口总量这样一个事实表明,不仅在现有人口数量基础上的任何人口增长没有任何经济意义,而且,就未来人口总量与人均福利改善的关系看,事实上存在着人均收入与人口总量之间的负相关关系,即人口总量的减少会加速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因此,以人均收入水平和福利改善为目标的发展战略就客观上要求尽量加速减少人口总量。

  2.1人均意识与人均资源劣势要求减少人口总量

  通过中美两国人口数量和人均资源的对比,降低人口数量的必要性这一点应该是不难理解的。大致相同的疆域,美国只有2.8亿人口,中国则比美国多出10亿,人口对资源环境的压力就可想而知了。别的不说,仅就水资源一项而言,中国目前就已面临着严重的短缺,国民收入的相当一部分,不得不用于水资源的开发与调配。许多有识之士因此一再强调,要特别呼吁和警醒国人从水资源短缺的角度来强化对进一步控制人口增长和加速人口负增长进程之重大意义的认识。今年 3月10日,在中央人口资源环境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胡锦涛同志也特别强调了这一点:“水资源供需矛盾十分尖锐,已成为影响经济社会发展和人民生活的一个突出制约因素”。

  据此,我希望所有反对减少人口总量与主张放宽二胎生育的学者,有必要认真面对中国的水资源短缺困境、地下水位不断下降和海水倒灌的困扰、许多江河严重污染的状况,以及荒漠化继续扩展的态势、物种不断减少的趋势、沙尘暴肆虐的烦恼、不可再生能源加速消耗的趋势、温室效应的加剧等种种困扰中国生态环境和经济发展的障碍问题。而且,还必须强烈意识到,即便按目前严格的生育控制措施,中国近些年每年仍将增加近800-1000人口,相当于1949年建国时的人口以近2%的速度增长,更相当于美国2.8亿人口按2.9-3.6%的速度增长,而这样的增长速度和增长量足以成为令美国朝野人士极度恐慌的数字。

  所有反对减少人口总量与主张放宽二胎生育的学者,不妨再认真比较一下中国、美国、澳大利亚、印度这四个国家的国土、耕地比重以及人均耕地占有量(表3)。

  从这一比较可以看出,中国由于人均土地占有量相对太低,且复种指数又低于印度,使得由于自然气候变动所可能导致的人均占有粮食不足的风险甚至远大于印度,反应了中国人口过多造成了相对较低的人口安全系数。另外,还应看到,中国1996-2002年人口增长了6000多万,而耕地则减少了6164 万亩,且人增地减的趋势仍将持续几十年。这一趋势使得粮食供给将长期成为国人不得不忧虑的问题。至于中国是世界上13个人均水资源最短缺的国家、人均水资源占有量只有世界水平的四分之一这样严峻状况的数字,所有主张放开二胎的学者们难道竟然不知晓吗?上海音乐学院的一位先生多次给我来信,表达了他对水资源短缺的高度忧患意识,并由此坚决反对放宽现行生育政策。这里不妨摘录一段,让读者体会一下一个普通公民对人口与环境的忧患意识:“说坚持一胎会加重老龄化问题,但和扩大二胎导致没有水来供养庞大人口而导致的生存危机相比,两害相权取其轻,究竟该取哪个呢?应该是很容易懂的事情。作为人口专家,却不知道人口是要靠粮、棉、油等等才能生存的,而所有这一切都需要靠耗费大量的水才能生长出来。他们作为人口专家却丝毫不知道中国的水资源能够供养多少人口。目前已是处处生态危机,再增加人口就要生态灭绝了”。

  2.2资本有机构成提高的潜能要求减少劳动力供给总量

  在总结了古典经济学关于机器与劳动替代关系之见解的基础上,马克思的资本有机构成学说阐明了,在工业社会,机器生产力的不断提高会日益排挤劳动力,在农业生产领域尤其如此。而就中国的情况看,我们现在是用几亿农业劳动力耕种着比美国几百万农业劳动力所耕种的还要少的土地。而中国农民家庭不要说用美国农业的器械化水平来武装,就是按东北农场人均耕作的土地数量来配置土地,那么大部分农民就将失去土地依托而成为无业人口。因而,中国农业机械化之所以难以普及,关键就是人地之间的紧张矛盾。不妨想象一下,如果将中国的13亿人口和美国的2.8亿人口对换一下,美国的现代农业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状况,由此也就不难明白中国人口过多对农民收入水平提高的阻碍作用了。困扰三农问题之根本解决的最根本的因素就是人口过多。如果中国9亿农民有8亿飞到美国去,还会有三农问题吗?据此,我认为,那些认为不应以减少人口数量为目标,并主张以放宽和放开二胎来达到所谓人口数量和结构最佳结合的学者(李建新, 2002),有必要论证,一个使农业劳动力以传统的方法平均耕种着几亩或十几亩土地来平均养活着两个老人的国家,比之于用当今美国家庭农场的机械装备耕种着数百至数千亩土地来平均养活着四个老人的国家,更有助于所供养之老年人的生活保障。而我则认为,只要人口仍然是13-15亿,前者就是难以避免的结局;反之,如果人口降到3-5亿,后者就是必然的结果。即便将所有科技发展前景对农业劳动力需求和改善环境能力的局部正面影响因素充分考虑进去,也远远的无法抵消技术进步对农村人力之替代效果的力度。因此,我认为主张放开二胎的学者,无论如何也无法论证,百年之后一个仍旧是13-15亿人口的中国会比一个5- 8亿人口的中国具有更好的生活质量和生态环境。

  其实,对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来说,不仅农业领域,在工业领域,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同样会不断形成用更少的劳动力生产更多产品的趋势。美国制造业劳动力目前只占全部就业者的百分之十多一点,但所创造的产值却远大于中国制造业用十多倍劳动力所创造的产值。而就整个国家看,美国用2.8亿人口创造的国民生产总值也远高于中国13亿人的创造,人多何益?如果不能否定中国未来用100年的时间完全可以在各个领域达到美国目前的机械化和自动化水平的话,那么,力图用所谓人口过分老化为担忧来在普遍放开二胎基础寻求所谓数量与结构最佳结合的主张,就是根本没有根基的。从财富增长的意义上来说,劳动力过剩的本质含义就是过多的劳动力对财富增长没有任何意义。那么,在资本有机构成提高的巨大潜力因劳动力过剩而无法挖掘的情况下,不断制造一个进一步过剩的人口规模,对老年人福利提高的意义又究竟何在呢?

  至于以所谓“文明的冲突”为依据来来论证所谓的“那种盲目追求减少中国人口数量的目标(如果以其人之道还之,我倒认为这类学者其实是在盲目地主张不应减少人口数量),既忽略了中国人口规模在世界人口中的比重减少所带来的不确定后果,更没有看到在追求减少数量过程中人口结构迅速变化对中国文明自身兴衰的冲击,对世界文明和平进步的不利影响”(李建新,2004),则无疑于危言耸听的无稽之谈。照这种“理论”,美国、俄罗斯、加拿大、澳大利亚这些人口不足中国零头甚至零头之零头的国家,岂不是更要因为人口相对太少和比重过小而拼命担忧所谓的不确定的后果了吗?这些国家是否要立志将自己的人口达到中国的水平,才能防止其过少的人口可能带来的不确定后果呢?才能防止对本国文明自身兴衰的冲击和对世界文明和平进步的不利影响呢?

  不用费心用所谓的人口经济模型分析,仅仅通过中美人口与经济状况的对比,就可以明白,在实现3-5亿人口目标的进程中,不论中国老龄化的程度如何,中国都绝对不会出现劳动力短缺。“劝君莫虑老龄化,劝君多思自动化。手持遥控来种地,如今不复是神话”。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大多是并将继续是以引进原创现代技术进行生产和普及为主。对农业人口占多数的国度,这种现代化进程比之于完全自我内生型的现代化,将具有更迅速地减少劳动力需求的潜能。许多发展中国家甚至一些发达国家的高关税和壁垒政策,大多数在本质上其实都是为了防止本国失业的加剧。这正说明全球化进程所提供的资本有机构成之提高和福利之增进的潜能,要求停止人口增长和早日转入负增长。自动化、流水线、远程遥控、机器手、机器人这些替代人力之技术的不断开发和普及,将使一堆堆廉价的钢铁塑料等原材料点石成金,并将在农业耕种、畜牧业养殖、制造业生产、矿产业采掘、服务业等各个领域进一步替代人力来创造物质财富和提供服务。我们只要想想加拿大和澳大利亚这样疆域广大且只有2-3千万人口的国家,都尚且不欢迎一般性移民,难道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担心一个3-5亿人口的中国会出现劳动力短缺和文明难以继承不成?

  2.3人均收入水平的加速提高要求缩减人口总量

  一个令我十分不解的现象是,所有因老龄化而顾虑重重并因此而主张放宽或放开二胎生育的学者,竟然没有一个人肯于就一胎化和二胎化之间究竟那个选择在百年之内更有利于人均收入的更快增长进行分析论证。即便我在《人口研究》发表文章明确要求主张放宽和放开二胎的学者对此进行论证之后,那些进一步发文认为不能以降低人口总量为目标或不能以扩大独生子女家庭比例为目标的学者,仍然回避就两者之间将导致的人均收入差异问题进行对比分析,甚至连一个基本的表态都没有。这不能不让我认为,这些学者并没有将自己的政策主张建立在具有人口经济学和福利经济学之分析的基础之上,从而其政策主张近乎于凭感觉而出。还有些学者认为不能仅从经济角度来考虑生育政策和数量控制问题,这就很奇怪了,如果不是人口数量导致了经济问题,那我们又何必讨论人口数量问题和进行生育控制呢?而且,又何以见得从经济角度出发考虑人口数量和政策问题就是“仅”从经济角度考虑问题呢?

  我个人对此问题的判断非常明确,那就是,在100年之内,一胎化相对于二胎化而言,必定会加速人均收入的提高。其依据十分简单:首先,所有二胎孩子在18岁之前基本不成为劳动力,因此不生二胎,就节约了养育二胎的耗费,也就等于提高了人均收入。其次,农业人口和劳动力将长期过剩,因为中国在 100年进程中一步步达到全面按美国农业机械化标准装备将不会有任何问题,从而100年后最多不过需要几百万农业劳动力,也就是农业总人口最多不需超过两千万的水平(请意识到这是具有700万平方公里国土的澳大利亚目前的总人口规模)。因此,少生或不生二胎,农村人均和户均土地规模就会在最近几十年相对放慢减少的速度并在几十年后加快人均和户均占有量增长的速度,并由此而得以加速农村人均收入的提高。第三,如果中国100-200年后仍然保持13-15亿人口,而根据农业机械化发展的潜能来看实际最多不过需要两千万,那就意味着需要将几乎全部中国人口都安排到城镇。而即便美国、俄罗斯、加拿大、澳大利亚这些国家的人口在100-200年后都翻了一倍,也不过分别大约为6亿、3亿、0.7亿、和0.4亿左右,加起来不过10亿左右,然四国的国土面积则为中国的四倍多。那么,从人均资源占有量来分析,100-200年后3-5亿城镇人口的中国与13-15亿城镇人口的中国,哪一个更能够缩小与这四个大国之间人均GDP的差距,还需要进一步的所谓分析论证吗?对一个国家来说,只要人口不增长能使得人均GDP比人口增长情况下多出一元钱,那么,这个国家人口的增长对这个国家和其国民来说,就是没有任何经济意义的。所有主张放宽或放开二胎的人口学者不妨做个常识和良心判断:如果中国建国后人口立即停止增长,那么,相对于今天13亿人口而言,人均GDP究竟哪个会更高?反过来再判断一下:如果100年后人口退回到5亿的水平,那么相对于继续保持13亿而言,究竟届时哪个人口规模下会有更高的人均收入?

  在网上与我辩论关于两个百年人口目标的时候,有人认为不应该减少人口,并表示应该而且可以用数学模型来证明这一结论。我因此希望他做一个来看看,结果对方不了了之。我曾在网上辩论中表示,对于社会科学研究工作者来说,能将复杂问题尽量简单化的,是高手;将复杂问题继续复杂化的,是庸人;将简单问题故意复杂化的,是骗子。对那些主张人口总量不能减少和主张放宽或放开二胎并自认为可以用数理模型来求解最佳人口规模的学者来说,我倒是很希望看看他们到底能以什么样的模型和数据依据来证明100-200年后,一个13-15亿人口的中国会比一个3-5亿人口的中国具有更高的人均GDP和更好的生存环境。

  3.100年内新增二胎孩子对中国没有任何经济意义

  根据中国与美国、巴西、俄罗斯的人口与经济状况比较,我认为至少在50年内,所有新增二胎孩子对中国都没有任何经济意义,也就是说这些新增二胎孩子无疑将阻碍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速度。因为即便中国从今日起在50年内完全杜绝了二胎,50年后中国人口也不可能减半,也就是说仍然要高于6亿的水平。而如果与加拿大和澳大利亚进行比较,我认为即便对再下一个50年来说,新增二胎孩子对中国仍然没有经济意义,因为届时中国人口仍然不会低于2亿的水平。而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估计也就在5000万上下的水平,无论如何也不会超过1亿人口。而就世界头号经济大国美国来说,尼克松早在70年代就表示美国人口太多影响了福利的改善。以《人口炸弹》和《人口爆炸》闻名于世的生物学者伊利奇,除了表示希望各国人口应尽早停止增长以外,也呼吁美国人最好只生育一个孩子以防止人口的进一步增长。

  目前主张放宽或放开二胎的主要论据是防止人口年龄结构过度老龄化。但如果不能论证放宽或放开二胎更有利于人均收入的提高,那么放宽或放开二胎对养老问题的意义又何在?难道通过增加人口总量而使人均收入增长相对放慢所求得的一个相对年轻的人口结构,会更有助于提高老年人的福利保障?

  毫无疑问,就一个国家的人口年龄结构而言,关键的人口经济学意义上的问题是人口老化是否导致了劳动力短缺。如果人口老化并没有导致劳动力短缺,那么,想通过增加生育来缓解人口老化,其结果对老年人来说恰恰是雪上加霜。因为只要人口老化没有导致劳动力短缺,那么通过增加生育来求得人口年龄结构相对年轻化的结果无非是进一步增加剩余劳动力,由此,社会就会在首先付出将新增过剩人口养育新增过剩劳动力的经济代价之后,又不得不以抑制资本有机构成提高的劳动密集型就业政策来付出阻碍劳动生产率提高的代价,也就是阻碍就业者在少生育情况下本可以享有的工资水平的相对加速提高。我国农业土地在村一级实行平均分配政策就是典型的就业吃饭型政策,原因就是农村劳动力大量过剩,在城市无力吸纳的情况下,社会就必须保证农村人口通过人人有土地而有干事进而有饭吃,这无疑表明劳动力过剩情况下社会只能以阻碍农业劳动生产力的提高为代价。

  直接讨论一个国家的人口老化和劳动力供求问题有时候容易使讨论复杂化。为此,我们可以尝试将一个国家的这类人口问题简化成一个企业的问题来讨论。假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企业(为了将问题更简单化,我们可以将其视为两个发电厂),这两个一模一样的电厂各自必须背负的人口规模和年龄结构如下(表 4)。

  电厂1假定是一个人口年龄结构动态稳定型和劳动力最优配置型企业,从而,电厂2则必然是一个劳动力过剩企业。因此,尽管其人口年龄结构相对年轻,2.5个劳动力供养一个老人,养老负担远低于电厂1(一个劳动力供养一个老人)。显然,电厂2年轻的年龄结构是以劳动力过剩为代价的,其结果就是一个人的活两个半人来干(可以同时上下班,比如电厂1由4个人负责安全巡逻而电厂2则安排10个人来干。也可以实行减少平均工作日的方法,比如电厂1每人上5 天班,电厂2则每人上两天班)。显然,电厂2改善其人均收入的最好办法就是减少生育,使人口最终达到电厂1的水平。这两个电厂的比较其实大致可以看作中国与美国的类比。如有谁有疑义,则不妨设想如果明天有10亿中国人飞到美国去,美国从此各行各业的劳动生产率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特别是美国的土地制度和农业经营模式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戏剧性变化。

  从这种类比可以认为,对中国这样一个劳动力已经严重过剩的国家,以放宽或放开二胎生育来延缓老龄化,也就是以劳动力进一步过剩为代价来求得一个相对年轻化的人口年龄结构的政策,不但不会为老年人口带来福利水平的提高,而且会使整个国家的人均福利相对降低。根据这个例子和以上关于资本有机构成提高潜能的分析,再加上中美人口与经济状况的对比,我认为完全可以认定,100年内新增二胎孩子对中国没有任何经济意义。

  4.进一步减少二胎生育对策的其他依据及可能性

  4.1二胎孩子的社会成本与家庭收益

  在一定的时期内,如果资本有机构成提高的潜能使得所有新增的二胎孩子没有任何宏观经济意义时,则这些新增二胎孩子一生的消费就是他给这个社会带来的成本。具体到每个人来说,其带给社会的成本自然是不尽相同的。但从平均期望值的角度说,一个期望二胎孩子的平均社会成本可以视作等量于对GDP的人头扣除。

  让我们来算一笔简单的人口经济帐。按目前人均大约GDP1000美元来计算,那么,在人口不增减而GDP按每年2%环比速度增长的情况下,今年一个新增的二胎孩子加上他的后代(假定该二胎孩子和其后代都绝对只生一个孩子),在这个二胎孩子70岁时,其本人和其平摊到的一半后代(三代共1.75 人)在这70年中,就要在名义上占去250万元人民币的GDP,这笔钱,就可以视为今年出生的一个二胎孩子在70年内对其他人口的纯粹“抽税”。

  根据一种估算(曾毅,2004),中国2000年大约生育了702万个二胎孩子。如果假定这些孩子压根没有出生,并且未来70年中国GDP恰好按照2%环比速度增长的话,那就意味着中国在未来70年中由于这一年少生了这702万二胎孩子而减少了17.55万亿的GDP人头扣除。这种减少的扣除就表现为人均GDP相对较快的增长。如果从今起20年内每年少生702万,则未来70年内就等于减少了175.5万亿的人头扣除。平均到现有人口上相当于人均13.5万元。由此可见,如果中国在一代人之间彻底消除了二胎生育,中国人民生活的改善就会大大加速。

  有人可能认为这种计算方法没有将新增二胎孩子创造价值的因素考虑在内,但如果按照这种思维和算帐方法,那也就没有人口和劳动力过剩问题了,因为即便是第十胎孩子,他们长大后不也是自己养活自己吗?那放任随便生育不就得了吗?还搞生育控制干什么呢?其实,道理很简单,虽然这些二胎孩子出生后也会参与劳动就业和获得收入,但从农业角度看,这无非是将本来可以由一个人耕种的土地由两个人来耕种,或者将本可以由机器代替人力来耕种的土地继续交给更多的人来耕种而已。从工业角度看,无非是将2个人的活5个人来干,或将可由机器干的活换成人来干而已。从商业角度看,无非是将一个人所卖出的东西由两个人来卖,用更多的小摊贩替代大型商场和超市而已。不仅如此,过度生育的另一个功能就是将本可以作为森林、草原、湿地、湖泊等创造幽雅生存环境的大自然的天然生态,不断地变成农业耕地,以将本可享有的美学生活和生态环境逐步破坏到生态危机的地步来养活一个低水平生存的庞大人口群而已。

  根据以上计算,可知,如果有一种制度安排使得没有经济意义的所有二胎孩子之一生的社会边际成本均由其父母通过收入储蓄来负担的话,那么,也就没有几个家庭能够养得起第二个孩子,从而也就很少有人会生育二胎孩子了。而在人口和劳动力已经大大过剩的情况下,许多家庭之所以仍然生育二胎,原因乃是因为这个二胎孩子一生的成本大多数都通过各种渠道转嫁给了社会。转嫁渠道包括与他人分享各种本已紧张的自然资源、公共教育经费、就业投资和就业收益、公共医疗、社会保障等等。其中,劳动就业参与是转嫁成本的最主要的方式,其表现就是通过进一步促使劳动力供给过剩而阻碍资本有机构成提高,并由此造成市场工资的相对降低和长期增长缓慢。印度的一项研究表明,1956-84年间印度劳动力增长了一倍,实际工资相对降低了27.6%(Jolly & Torrey ,1993),这就是此前那些生育高胎次孩子的父母给社会造成的外部性成本的一部分。在资本充斥的时代,许多国家之所以强调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原因就是因为劳动力过剩和不断增长,这也就表明新增劳动力抑制了资本密集型产业的发展普及和抑制了市场平均工资提高的潜能之发挥。有学者认为中国由于以往劳动力的增长而形成的年轻型人口结构对中国经济发展来说是一种红利(蔡昉,2004),我认为结论应该是恰恰相反。事实上,如果中国1949年建国后压根没有人口增长,中国人均收入水平肯定会比现在要高的多,也不会存在目前如此困扰的三农问题,从而,建国后人口劳动力的增长不但不是什么红利,而且是抽走了人口不增长情况下5亿人口本应有的红利。如果不能令人信服地论证中国自建国以来在5亿基础上的人口总量的增长相对于保持5亿人口而言确实促进了人均收入的增长,那么,人口红利一说就是没有经济学依据的。与“红利”的见解相反,有学者进行的定量分析结论认为:仅1979-94年间,人口增长率若比实际每降低1 个千分点,人均GDP就可提高0.36-0.59个百分点。此间人口增长了300‰(增量为2.35亿),那么根据这一结果,如果人口在此期间增长为零,人均收入就可相对提高108-177%(胡鞍钢 ,1999)。这一比例显得很高,但若考虑到在资源短缺约束下,许多边际投入的成本上升和产出的边际收益递减性质,这个结论就并没有什么可惊奇的。

  由于可以将大部分边际社会劳动生产率等于零的二胎孩子一生成本的大部分转嫁给社会,那么,对某些生育二孩的家庭,养育二胎孩子就可能具有净收益,这就会促进二孩生育。另一些主要从精神需求上渴求生育二孩的家庭,则由于可以转嫁大部分成本,也就具有了将第二孩子作为耐用消费品来消费的能力,这也会相对增加二孩生育。因此,在新增二胎孩子对经济增长没有任何意义的情况下,相对于只生育一个孩子的家庭而言,生育二胎孩子的家庭等于是用数百万元的社会成本之代价来实现自己对二胎孩子的物质性或精神性需求。

  根据福利经济学原理,如果厂商和个人行为导致了外部成本(如污染),政府就有权进行干预和约束。国家干预生育的依据也正是在于此。至于究竟约束第几胎生育,应取决于一个国家人口过剩的状况和该国政府在不同时期的干预能力。就中国的情况而言,由于劳动力过剩十分严重,从而根据以上的分析,我认为国家干预二胎生育是必要的和正确的。并且,为了全体中国人民的长远利益,应该长期坚持下去,至少应坚持到实现3-5亿的人口目标之时日。

  4.2百姓的生育政策观与生育上的经济帐

  在有些学者力主放宽或放开二胎的背景下,我们不妨看看普通百姓对于生育政策的主张,或许可以从中得到一定的启示。表5中的数据是2002年笔者在农村蹲点入户进行访谈与问卷调查所得到的结果。从中可以看到,在所调查的对象中,只有很少数的人主张放开二胎和放任生育的政策。这个调查并非从调查夫妇本人生育意愿角度出发的,从而并不代表他们自己的生育意愿。正如有人指出的那样,在生育问题上,人们都是希望别人少生而自己按意愿生。这项调查至少表明,不论自己的生育意愿如何,被调查者的大多数对强化人口控制的意义是具有认同的。在河南谭庙村调查时,就有村民忧虑地表示:“人越来越多,地越来越少,地下水位越来越低,将来子孙后代该怎么办啊”!

  在主张放宽二胎生育以求缓解过快老龄化的学者中,没有人将养老负担和养少负担相提并论和进行认真地比较,从而立论的局限性是显然的。事实上,城市由于有养老金制度,养孩子基本上都是“死赔”,从而四二零结构加存钱措施反而更有助于老年福利。在农村,养育第二孩的支出若全部作为商业养老保险存储,老来所能得到的养老金支付也将很可观(当然必须有保值机制),对许多家庭来说恐怕要大于养育二孩情况下第二孩的“反哺”数量。笔者在湖南和河南的入户调查证实,农民对这个道理也是一清二楚的,而且大多数农民还认为,两组收入永远一样的中等家庭,一辈子无孩者如果将相当于有一孩家庭养育孩子的支出全部存起来,老年后的本息要大于有一孩家庭之孩子平均所能提供的供养水平。调查还显示,绝大多数夫妇对于养育孩子的各种负担特别是教育费用之高是非常清楚的,而且在回答“您是否认为养老必须靠男孩不可”这一问题时,鸿源村90个回答者中82个人(91%)、谭庙村40个回答者中35个人(87%)的答案是否定的。这表明,在这两个村并可推及在中国不少农村,相当部分一女孩户之倾向于生育二胎已非提供养老保障的物质支撑所能解释,更多地还是一种精神上的需求,也有一定程度的防范不测风险的需求(如本人残疾等),有些人则强调主要是为了让孩子有个伴。

  该调查中还发现了两个值得认真对待的现象。其一,是有些村镇干部和计划生育专干希望国家干脆采取不论男女都只生一个的政策。原因有二,一是认为允许一女孩户生育二胎对一男孩户不公平;二是当地出现了个别怀男孩的妇女将男孩打掉来求第一胎生个女孩,以便可以按政策再生第二胎。其二,是一些育龄妇女认为一女孩户可生第二胎的政策导致了一定程度的“被迫”生育。即,或者育龄妇女受到丈夫的压力,或者育龄夫妇受到老一辈的压力,或者两代人受到村里舆论的压力(被嘲讽为无能,给了指标都没本事生养),有些人因此认为别人生自己不生搞得自己很没面子。因此,两个村里都有相当一部分育龄夫妇主张不论男女,政策干脆规定都只许生一个。谭庙村一些调查对象的这种政策倾向非常强烈。另外,还有部分育龄夫妇是希望借国家实行普遍一胎政策而摆脱因有选择所难以避免的一种矛盾心态:想生儿子却怕又生女儿(当然,也有一些真正无所谓的。鸿源村甚至还有一女孩户真正想再生一个女孩的),故而担心多生一孩不但没能实现真实意愿,反而又增加了经济负担,因此认为不如从政策上断了念头。

  总之,部分育龄夫妇和干群认为,允许一女孩户生二胎对想生二孩的独子户来说很不公平,而放开二胎又显然不可取,故而主张在农村不如全面实行一胎化。这种背景使得利用政策措施在农村显著扩大独女户家庭比例成为可能。不过就目前情况看,立即在农村要求一胎化恐怕还是不太妥当。而采用奖励和社会保障的办法鼓励自愿地放弃二胎,却不失为一项兼具稳妥性和可行性的措施。

  笔者利用两种方案进行的试点调查显示,用现金奖励或社会保障的方法鼓励放弃计划内二胎生育的对策,对农村独女户家庭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方案一是纯现金奖励措施,用以了解奖励水平与放弃计划内二胎家庭的比例关系(表6)。结果显示,当奖励分别在3万和5万元时,两个村合起来明确表示愿意放弃二胎的户数分别占总数的38%和57%。

  方案二是一套包括社会保障在内的综合性配套方案,具体内容是:1.现金奖励:2万元,一方绝育后可领取。2.教育特惠和学费减免:1)保送上公立高中或中专,学费全免;2)考入公立大学者,上学期间(包括硕士、博士学习)学费减免50%。3.养老和残疾辅助性保障: 1)老年后经济困难者,国家予以辅助至当地老年人的平均生活水准;2)生活不能自理时,由国家通过集体承办的养老院收养;3)若夫妇之一或独生女残疾,根据残疾情况按年或月发放残疾补助金。4.医疗保险:1)无医疗保险者:自一方绝育起,大病医疗和住院费一次性超过2千元的部分,国家报销70%。;2)自购医疗保险者:自一方绝育起,国家给予保险公司报销额之20%的奖励。5.无后补偿:若独女因故离世且不再生育,则在45岁或绝育后,予以10万元的安慰性补偿。6.税费减免:从女方绝育起,各种税费分别减免20%。7.贷款优惠:国家给予终身5次无息贷款用于家庭多种经营。每次额度不超过5千元。每次期限不超过3年。每次贷款以还清前期贷款为前提。对与方案一中的同样本家庭调查的结果显示,在上述措施下,两个村被调查的一女孩户分别有83.7%和 56.3%表示在此方案下愿意放弃计划内二胎。

  另外对数十位市镇村领导、计生干部和其他群众的旁证调查表明,绝大多数人认为5万元的现金奖励或七项措施的综合方案,都可使全国农村独女家庭一半以上放弃计划内二胎,有些人认为甚至可以达到80%。旁证判断和对育龄夫妇的实际调查结果具有高度的一致性。

  4.3一胎化完全可以实现国与家两利的结果

  铁血宰相俾斯麦有一句名言:一个将来有养老金可领的工人,就不会要求革命了。将这种见解套用到计划生育事业上,就可以认为,如果有一种制度安排使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老来比有两个孩子的家庭生活的更好,那么,根据对人类行为理性的判断,至少多数家庭就不会非要选择生育两个孩子不可了,没有男孩的家庭也就不会非要男孩不可了。

  有一种主张放宽或放开二胎的依据是出于对独生子女死亡风险的顾虑。认为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会面临孩子意外死亡又无法再生育而形成家庭风险,并由此从血缘、亲情、人伦等角度强调“独生子女现象不易盲目鼓励”(这里的“盲目”,也是颇有意思的说法,何以见得鼓励独生子女现象就比放开生育二胎更盲目呢?),并认为,“从人口安全发展的角度出发,重建强有力的家庭结构才能确保家庭养老这种珍贵文化传统的传承”;“一个出现大面积独生子女家庭的社会实际上是为自己未来的发展预留了隐患,如果继续在‘少生就是一切’(这也是颇有意思的说法,鼓励少生就是主张“少生就是一切”吗?那么是否主张放开二胎的主张也应该被称之为“多生就是一切”呢?)的思路下鼓励农村独生子女现象无疑会使人口的风险运行雪上加霜”(穆光宗,2004)。其实,如果没有人口和劳动力过剩问题,即便普遍放开二胎甚至随意生育也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但问题恰恰是,在人口总量问题已经如此深深困扰民生和环境改善的情况下,面对每年近千万数量的巨额人口增长,扩大一胎家庭比例与放开二胎到底那个从总体上更有利于将国家、社会和家庭三者之间的利益更有机地统一起来呢?

  在军事上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即为了防止整个部队不至于全军覆没,就需要少部分军人做出牺牲,慷慨赴死。不能因为飞机有掉下来的风险就放弃航空业,也没人主张因为游泳可以淹死人就禁止游泳。同理,在人口压力造成如此巨大的社会经济和生态环境问题的状况下,也没有充足的理由以少数家庭的无后风险为由而出台将继续造成更大人口过剩问题的放宽或普遍放开二胎的政策。

  其实,从许多独女户家庭愿意接受社会保障而放弃计划内二胎的意愿已经可以看到,在生育二孩而保持家庭养老与只生一孩而享受全面社会保障之间,多数育龄夫妇将后者看成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而且这些家庭都是只有一个女孩的家庭。那么,在用社会保障鼓励更多家庭只生一个孩子这种既有利于国家、又有利于社会和个人、更有利于子孙后代的政策措施面前,主张扩大或放开二胎难道可以被认为是一个有价值的主张吗?更何况,世界不少发达国家的总和生育率早已降到 1.5以下,有些只有1.1,难道这些国家需要因为独生子女的死亡风险而逼迫大家普遍生育第二个孩子不成(我曾著文表示过,以美、加、澳为标准,世界大多数国家的人口都应该向着至少减半的方向努力)?再者,各个国家都会有一些无孩子家庭,中国“丁克”家庭也呈现增加的趋势,难道这些家庭就必定比有孩子的家庭更不幸?难道他们老年后就必定更加寂寞、凄凉或凄惨?其实,认真琢磨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含义,就会发现,社会现代化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用国家与个人间的责任义务关系来逐渐取代家庭成员间的责任义务关系,使以血缘为主要纽带来组织经济利益和相互保障关系的农业文明转变为以非血缘关系来组织利益和保障关系的工商业文明。比如,美国就明确规定子女没有赡养老人的义务。读过《红楼梦》的人也许都不难体会以血缘为纽带的人际利益关系是多么的复杂和充满了多少龌龊,这显然也是传统大家庭为什么逐渐被核心小家庭取代的根本原因。以社会化的养老和风险保障逐渐替代家庭成员间的养老和其他风险保障,无疑是人类向着现代的精神文明和生活美学的又一次飞跃。

  至于有些人担心独生子女家庭普遍化会形成对老年人照料的困境问题,我们不妨来看看给我来信的一个非学者的观点:“现在一些人对进一步降低人口增长的担心,其实是属于思想陈旧所致。比如担心老年人缺少人照料,真是笑话。只要经济上去了,何来此担心?只要独生子女有经济实力,给每对老年人请一个保姆,一切都解决了。农村能担当此工作的年青力壮的人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我父亲生病,我给他请保姆服伺,喂汤送饭、端屎端尿,那真是任劳任怨。干的时间越长,保姆越开心,因为有钱。亲生子女哪做得到这一步?久病床前不缺保姆,只要经济上去了,哪来照顾不了一说呢?时代飞速发展,观念却还是一百年前的,那哪行呢?那怎么会不生出许多庸人自扰、杞人忧天来”?在信的结尾,这位对水资源问题无限忧虑的人士又一次以不无幽默的口吻表达了他的真知灼见:“最可怕的是,杞人只顾忧天,却不注意脚下的土地已经因缺水而变成不长苗不生草的沙漠,肚皮问题都没法解决了,那才是真正要命的”。

  根据以往的研究和以上的分析,就独生子女政策和人口目标以及有关的理论问题,我在此再一次将我的主要结论归纳如下:1)加速老龄化有助于老年保障,因为可以将养育新增过剩人口的资金用于老年人;2)继续推行一胎化不会导致劳动力短缺,因为各种替代人力的机械之生产潜力巨大;3)老龄人口需要供养的比例远小于老年人口的比例,如果不是劳动力过剩,大多数老年人可以工作到70岁;4)四二一结构胜过四二二结构,因为少养一个孩子会减轻许多负担;5) 城镇四二零家庭比重的增加是农民的福音,因为会加速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的速度;6)性别比问题绝对不成为放弃进一步降低生育率的理由,因为完全可以通过社会保障方式来消除;7)未来100年内,人口减少速度越快,人均收入水平增长越快。总而言之,我坚定地认为,从现在起不论何时人口降到3-5亿,对中国都是绝对的大好事。希望所有主张放开二胎的人口学者能够给予具有人口经济学依据的反驳。

  5.进一步控制二胎生育的对策措施建议

  今年国家已出台了对独生子女家庭和符合计划生育的双女孩户家庭实行养老保障性质的奖励扶助试点措施。本文在此措施的基础上,以减少计划内二胎为重点,提出一些补充性的措施建议。

  5.1一项意义重大和影响深远的政策

  对笔者来说,今年一个十分令人振奋的举措,就是春天到来之际,国务院办公厅发出了《转发国家人口计生委、财政部关于开展对农村部分计划生育家庭实行奖励扶助制度试点工作意见的通知》。《意见》最核心的内容是:在各地现行计划生育奖励优惠政策基础上,开展对农村部分计划生育家庭实行奖励扶助制度试点,对象是农村只有一个子女和符合计划生育政策的两女孩家庭,措施是夫妇年满60岁以后,由中央或地方财政安排专项资金进行奖励扶助。奖励扶助的标准是,符合上述条件的农村计划生育夫妻,按人年均不低于600元的标准发放奖励扶助金,直到亡故为止。已超过60周岁的,以该政策开始执行的实际年龄为起点发放。试点时间确定从2004年开始,选定在四川、云南、甘肃、青海省和重庆市,以及河北、山西、黑龙江、吉林、江西、安徽、河南、湖南、湖北省各1个地 (州、市),贵州省遵义市进行试点。同时鼓励东部省份自费试点,取得经验后逐步在全国推开。这真是“东风送暖入屠苏”,“好雨知时节”。这一奖励扶助试点举措,对于自觉遵守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的千百万农村家庭以及所有从事人口研究和计划生育事业的工作者来说,无疑于送暖的东风和飘洒的春雨,温暖和滋润着人们的心田。它无疑是中国历史上一项意义十分重大和影响深远的举措,是中国计划生育史册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伟大篇章。

  每年600元的标准,大致相当于目前农村人均纯收入的四分之一。考虑到大多数农村老人家中有口粮地和菜园等情况,600元应该说还是比较可观的。如果保持这一标准不变,一对农村夫妇如果平均活到70岁,总共可以领到12000元,如果平均活到80岁,总共可领到24000元。如果这一水平此后按照每年2-4%的速度来提高,那么,对于对目前30岁的育龄夫妇来说,则60岁时(2034年)两人当年可以领到2172-3892元;70岁时 (2044年)可领到2648-5760元,即从60岁到70岁的11年里,可以总共领取到26427-52485元。对于独子家庭和双女户家庭,在给定生育政策和已有鼓励措施下,再加上这一相对比较优厚的奖励扶助金,无疑会有助于进一步减少二胎生育。

  这一措施对允许生育二胎的独女户农村家庭将会平均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效果?是一个很值得研究且有吸引力的问题。我们先来计算一下这一奖励水平的折现价格。假定采用一次性现金奖励的方法,比如,一次性奖励15000元,则对目前户主为30岁的家庭来说,如果存款利率为2-4%,那么到60岁时本息之合大约为27170-48650元。因此,目前600元的养老奖励金如果今后按2-4%进行年度递增,则这样的养老金水平大致相当于给予30岁的农村符合计划生育家庭15000-16000元的一次性奖励。如果600元水平保持不便,则折现大致将近7000元左右。根据以上的调研结果看,目前这一水平的奖励扶助标准对促进减少计划内二胎的鼓励效果也许还是比较有限的。因此,根据以上关于减少二胎生育对国民福利改进之重大意义的分析,我认为还应该在这一重大措施的基础上,进一步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来减少二胎生育。

  5.2进一步减少二胎生育的对策措施

  为了鼓励今后更多的农村家庭只生育一个孩子,我认为,可以在目前奖励扶助的基础上,进一步采取措施,适当地拉开对两女孩户、一男孩户和一女孩户的奖励扶助和社会保障标准,对一男孩户适当给予额外的鼓励,对一女孩户加大奖励和保障措施,以促使更多的农村家庭放弃超生或选择放弃计划内二胎生育。具体措施建议如下:

  1)基本养老奖励扶助性保障和晚年照料:独生子女和符合计划生育的双女户家庭,共同享有目前的政策待遇(每年每人600元),以后根据经济发展水平,按同标准进行调整。此外,所有享受养老辅助的成员生活不能自理时,在本人自愿的前提下,由农村养老院收养照料。政府可以授权在乡镇政府所在地和一些地理位置较为合适的村落建立集体或民间承办的养老院,专门服务于生活不能自理的农村老年人。

  2)独生子女家庭:在一般养老奖励扶助待遇的基础上,国家另提供一个三口之家的三大风险保障,即:大病医疗保险,死亡保险和残疾保险(家庭和政府各承担一半所需保费)。国家可向商业保险公司招标,由商业保险来运作。死亡保险可定在每人10万元的赔付水平。父母方50岁以前死亡有效,50-60岁死亡赔付减半,60岁以后失效。孩子死亡赔付属于无后赔付,如果孩子死亡后继续再生育则不享受该项保障,技术上可采取40岁以后支付以防止冒领。大病医疗保险应排除某些肯定无法治愈的疾病,以便减少保费支出。残疾保险根据残疾状况按年度确定赔附标准。独生子女家庭医疗保险也可以暂时采用以下方式:1)无医疗保险者:自一方绝育起,家庭成员大病医疗和住院费一次性超过2千元的部分,国家报销70%。;2)自购医疗保险者:自一方绝育起,国家给予保险公司报销额之20%的奖励。

  3)独子家庭:考上公立高中或中专者,学费按标准减免50%。读民办高中或中专者,给予相应减免额的补贴。

  4)独女家庭:国家另提供四项保障或奖励措施:(1)现金奖励1-2万元;夫妇各一半。从签约之日起打入个人帐户,一方绝育后即可领取。(2) 保送独女上高中或中专,学费全免;(3)考上大学者,学费减免50%;(4)养老奖励扶助金比标准水平提高20-30%。农村户口中不享有计划内二胎指标的独女户家庭,所有保障优惠措施按独子户家庭对待。另外,还可以考虑对独女户家庭给予终身2-3次半息贷款用于家庭多种经营和特殊之需。每次额度不超过5 千元。每次期限不超过3年。每次贷款以还清前期贷款为前提(独子家庭也可以给予一次机会)。

  5)符合计划生育的其他类型的两孩家庭:可以采取自我交付70%费用的方式享有独生子女户的三大风险保障。养老保障或者家庭自我解决,或者可以通过全额交费方式参与社会保障。6)超计划生育家庭:不享受任何形式的正式社会保障,国家只在其特殊必要时给予基本生存需要的救济。

  如果从政策操作的简单性出发,其实也完全可以采单一的最简单的交易措施,即在现已出台的养老奖励扶助措施的基础上,国家可以以抽样调查为基础,确定一个对一女孩户的现金奖励标准,比如,在目前阶段,国家可以确定对独女户另行一次性奖励2-3万元来交换回二胎生育权。对独子户则可以奖励5000元作为遵守计划生育的补偿性奖励。其他的一切,就交给育龄夫妇按自己的意愿去行事。如果仅把人口控制作为单一目标的话,这确实是最简单省事的办法。但如果要考虑到使一种方案尽可能实现更多社会目标的话,那么我以为还是采取以上的综合措施方法更好一些。

  5.3农村社会保障资金的筹措

  计划生育是百年大计,推进农村社会保障是缓解“三农”问题和减少新增贫困的重要措施,缩小城乡差别是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要内容,因此,就应该给予资金运作上的优先保障。目前养老奖励扶助试点的资金是由中央和地方财政根据不同省份的经济状况来按不同比例分摊的。如果常规财政税收的扩展能够保障有效地推进二胎控制与农村社会经济问题的综合治理所需资金,那当然最好不过。如果常规财政过于吃紧,那么我认为可以考虑采用以下渠道进行特殊筹资:1)在全国范围开卖计划生育彩票以及推行机器自动付款小额博采(可参照美国的方式),并将除福利彩票以外的所有其他现有彩票收入全部归入中央计划生育奖励基金。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人口控制是百年大计,所需资金筹措自然应优先于其他公共或社会事业。我认为,为了给人口控制这个百年大计的重大事业所需资金让路,所有能够由市场去运作的,就一律推到市场中去。比如足球和竞技体育,在“三农”、失业、贫困等各种社会问题如此困扰国家的情况下,国家没有道理再花纳税人的一分钱。2)在大多数税种上开征计划生育附加税。3)开征1‰的城镇居民房地产年税(美国为1%左右)。4)开设计划生育募捐基金,可以折合成人头标准,以表示募捐者的捐助帮助少生了几个孩子或几分之一个孩子,以增加捐款者的成就感;5)必要时发行计划生育公债;上述措施只要设计得当,每年筹集上千亿元应该没有问题。此项资金由中央政府统一筹措,根据各省情况进行分配,由各级人口与计划生育机构分级管理。

  就农村社会保障资金的支出看,短期内压力并不大。上述各种社会保障的支出分为现货支出与期货支出。养老保障金的支出大部分属于期货。比如对目前 30-40岁的夫妇,养老金的支出将是20-30年以后的事情,也就是在实现小康社会以后才需要较大规模的开支。医疗等三大保险本身是小概率事件,每年平摊的费用相对有限。另外,由于农村目前独生子女家庭孩子相对较小且比例也有限,从而短期内保障费用和减免费用总支出也将相对有限。因此,上述以社会保障减少二胎生育的措施基本上是以期货的方式来鼓励放弃二胎生育权。从而国家以此种方式推进的农村社会保障,其大头支出是在建成全面小康社会之后,也就是20年以后。而届时国家财力又大大增加了,由于少生育人均收入又相对大大提高了,支付负担就相对更加轻松。在人口和劳动力大量过剩的情况下,以小量的财政转移支付性投资换取放弃二胎而引发的日益增长的巨大社会剩余,是任何其他形式的投资都无法比拟的。另外,即便国家用一次性货币支付方式来奖励放弃计划内二胎,以每户3-5万计算,假定一半家庭接受,那么一年所需资金也不过1050-1750亿元。这笔钱虽非小数,但这就意味着每年用最多不到2%的GDP而减少了 350万的新增人口,这将是何等伟大的事业。

  6.以社会保障控制二胎的福利经济学分析

  在现有状况下所提出的对策措施,目的都是为了求得对某些现有状况有所改进,或者防止现状向不利的方向发展。改进措施大致可以分为五种类型:效率性改进、福利性改进(帕累托改进或卡尔多改进)、公正性改进、平等性改进、安全性改进。大多数对策措施一般都有一定的侧重,但有些对策措施则可以具有多方面综合改进的功能。比如,农村土地包产到户,就同时具有效率性改进、福利性改进、安全性改进、公正性改进和平等性改进(就某些方面而言)的综合效果。本文提出的以控制二胎为核心的来推进农村社会保障的对策,也是力图对农村社会经济问题进行综合治理。我认为,不论是从短期、中期还是长期的角度看,这一综合对策措施的收效都是多方面的。而且,越是从长远的视野看,这项综合措施的意义就越是重大,收效就更是巨大。

  6.1.“无中生有”的农村社保资金来源与逆人口投资的收益

  根据前面的分析,在人均GDP按2%环比速度增长的情况下,少生一个计划内二胎,就等于全社会在70年内节余了至少250万元的GDP。由此计算,如果今年少生200万计划内二胎,那么70年内就节约了5万亿的GDP。平均到现有总量人口上,相当于人均将近4000元。如果从今年起70年内,每年少生200万计划内二胎,则70年总共直接少生了1.4亿(加上他们未出生的儿孙,实际上等于70年内总共少生了2亿多),也就等于直接节约了175万亿的GDP,平均到现有人口数量上就相当于人均13万元,平均到现有农业人口头上人均就可多达20万元。社会保障资金就自然生出来了!因此,从长期的视角看问题,按本文提出的措施来推进农村社会保障,实际上等于是放弃计划内二胎的农民自己在为自己提供社会保障资金,不仅如此,这些独女户家庭实际上同时还在为其他农村家庭提供社会保障资金,为农村全体人口提供额外的增量收入,为全体中国人口提供人均GDP的相对快速增长。

  笔者将这种社会保障金来源的算术称作“无中生有”,即少生二胎这种“无”自然就产生出社会保障资金的“有”。这种“有”,与从现有劳动者身上提取再返还到劳动者身上的再分配,是完全不同的。因此,按本文的措施,所有用在农村社会保障方面的短期内的政府支出,实际上都是一种诱发性的投资行为,由于这种投资的直接目的是控制人口的增长,笔者将其称之为“逆人口投资”,这种投资的目的就是为了抵消由于人口增长而导致将人均GDP部分吞噬掉的人口投资。这种投资在表现形式上是由政府支出,由全体纳税人承担的,但是,由于少生人口而形成的长期巨大收益,将会以倍数的方式回报给所有的纳税人和全体中国人。而且,这种逆人口投资,其实本质上是一种转移支付,并非沉淀性投资,因此,除了比例微不足道的一点运作成本外,它其实本质上又是一种零投资。以这种转移支付性的零投资就可以大大地遏制人口增长,并由此形成长期多方面的回报,其对中国人民福利改进的效果显然是任何其他投资方案都无法比拟的。

  6.2.“一举多得”的社会经济效果

  仔细体会以上的二胎控制与农村社会保障相结合的具体措施,应该可以意识到,这是一项将人口控制、农村社会保障与建设全面小康社会有机统一起来的 “三位一体”的综合改进措施,是将帕累托改进与卡尔多改进结合运用的措施,是将效率改进、福利改进、平等改进、安全改进、环境生态改进等综统一为一体的综合改进配套措施。它是加速缓解“三农”问题之最基础性也是最综合的措施,它所形成的“三农”和全社会的受益是多方面的,它是兼具、中、长期效果的系统性措施,它对中国社会、经济、教育、就业、环境的健康发展或改善的意义是深远的。具体说来,该综合措施至少具有以下方面的作用。

  1)加速农村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核心家庭放弃计划内二胎,就等于该家庭人均收入相对提高了33%。同时,各种奖励和保障措施又实际上等于增加了受益家庭的收入。从长远看,由于减少了人口增长,农村家庭平均经济规模经济也将相应加速提高。

  2)加速农村人口教育水平的提高。由于更多的家庭放弃了二胎生育,就使家庭和国家节约了对第二孩的教育投资,从而就可以加大对农村孩子的平均义务教育投入,也就可以减少以至杜绝义务教育期间失学现象,并可加速推进农村普及中等教育的进程。

  3)减少甚至基本杜绝新的性别比问题。由于奖励和社会保障措施可使大量育龄夫妇主动放弃计划内二胎,采取非法手段以保证二胎生男孩的情况将大大减少甚至可能基本消失。并且,由于两女孩户享有儿女双全之家庭所没有养老等各种保障,原本力图寻求以非法手段保证生育男孩的冒险者就会更多地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

  4)减少新增贫困。养老奖励扶助金有效地保证了老年人的基本生活需求,而三大保险又可以减少农村因各种意外风险而返贫的现象,同时也就可减少需要政府以其他渠道进行贫困扶持的人口比例。

  5)加速人口城镇化速度。由于农村生育率进一步下降,就等于相对提高了城镇人口比例,并在等量农村劳动力转移的情况下使得城镇化速度进一步相对加快。

  6)减少未来就业压力。按目前预计在30年后达到人口峰值的预测,如果每年减少200万二胎生育,就相当于这30年进一步控制二胎的努力为未来减少了6000万新增人口的就业压力,这可是比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两国总人口还要多的数量。

  7)促进城乡平等进程。社会保障是促进社会公平的重要制度,也是促进城乡平等进程的最重要的措施之一。并且,由于转移支付在一定时期内将使资金从城市流向农村、从东部流向西部以及从富裕地区流向落后地区,有助于加速缩小城乡、东西部和贫富地区的差距。

  8)促进农村妇女的就业参与。少生养一个孩子有助于提高农村妇女劳动力市场的平均参与深度,有利于增加家收入并提高妇女的经济地位。

  9)促进社会和谐。由以往偏重行政措施和经济惩罚转向奖惩并重,就使“三个代表”的理念在计划生育事业上得到了更加具体的体现,该措施将消除一孩家庭的后顾之忧,减少生育控制上的干群冲突,密切政府与群众的关系。

  10)减缓环境退化的压力。减少了农村的人口增量,就减少了为生存发展而导致的对生态环境的进一步破坏。退耕还林还草的进度就可以相对加快,沙漠化速度就可以相对减缓并早日得到有效的遏制。部分地区地下水位下降的趋势就可以相对减缓,生态环境保护区就可以相对加速扩大。江河湖泊水资源的过度提取和污染就可以得到相对缓解,水资源调度成本和污染治理成本也可以相对减少。空气污染也会由于人口减缓增长和早日转入负增长而相对缓解。此外,将峰值人口减少数千万甚至一个亿,就可以少盖数千万农村房舍,这将大大减少建房用地,有助于减缓耕地减少的速度,减少因建房的需求而形成的对木材等资源的压力。

  总之,加速减少人口增长和最终减少人口总量对中国的好处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是百利无一害。因此,那些反对派学者指责主张减少生育和减少人口的学者实际上是认为“少生就是一切”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只不过,我认为他们在阅读了本文后所唯一需要纠正的,就是应该将这个“少生就是一切”也变成他们自己的信条。只有这样,才能表明他们自己并没有丧失一个从事人口学研究的学者所应具有的起码的智慧,也没有丧失作为大多数普通百姓在中国人口数量问题上已经具有的起码的智慧。

  行文至此,我已多次在脑海里翻腾过150多年前一个叫约翰.斯图尔特.穆勒的古典经济学者和哲人关于人口问题的一段美文,那么,就让我摘录这段美文来作为结尾吧:

  “毫无疑问,倘若生活之技能得以持续改善并且资本不断增长,那么,对于全世界、甚至那些古老的国家而言,都仍然存在着容纳巨大人口增量的空间。不过,即便这种增长是无害的,我也不得不坦言,我本人认为很少有理由将其视为一种值得追求的理想。对目前所有人口众多的国家来说,使人们可以在最大程度上获得经济合作与社会交往所需要的人口密度,已经足够了。尽管一个国家的人口享有着充裕的衣食供应,但它仍可能是太拥挤了。对于人来说,无法摆脱无时不与其同类形影不离的状态,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一个隐居之可能被根除的世界,实在是一个十分糟糕的境地。隐居,就其经常独处这一意义而言,对于任何深刻的思考和深邃品质的培养,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与自然之壮丽景观容为一体的独处,是思想与抱负的源泉。而这,不仅对个人大有裨益,也是使社会避免陷入病态所不可或缺的。当放眼望去,如果所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大自然的生物全然失去其自发的生机;每一块可为人类提供食物的土地都被耕种;每一处原本繁花似锦的处女地或天然草原都被耕犁翻卷;每一种野生的陆地动物和鸟类都因人类的食物需要而几乎绝迹;每一桩树篱或闲余的树木都被连根拔掉;总之,在发展农业的名义下,未被作为野草铲除的天然花草和灌木丛林已难得一见,这样的世界又怎能使人们有多少愉悦的心情呢?如果财富和人口的无限增长仅仅是为了能够供养一个更大的但并非过得更好和更幸福的人群,却由此使葬送的东西导致地球失去了大部分令人愉悦的景致,那么,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我真诚地希望,远在被必然性所强迫停滞增长之前,人类倒不如以稳定的状态为满足”。

  说明:为了保持对论题论述的相对完整性,本文与在第八次全国人口科学研讨会提交的论文《进一步降低生育率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以及已发表的论文的在内容上有不少重复。另外也根据新情况对以前提出过的对策措施建议进行了部分调整。

  参考文献:

  李建新:《中国人口:不能以追求减少人口数量为目标》,《人口研究》,2002年第4期。

  李建新:《文明冲突中的中国文明与人口: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及人口要素》,《人口研究》,2004年第1期。

  曾毅:《继续提倡晚育,逐步适当放宽二孩政策:访曾毅教授》,《中国人口科学》,2004年第1期。

  蔡昉:《人口转变、人口红利与经济可持续性:兼论就业如何促进经济增长》,《人口研究》,2004年第2期。

  胡鞍钢:《中国人口发展报告:社会与发展----中国社会发展地区差异研究》,1999年。

  穆光宗:《独生子女家庭本质上是风险家庭》,《人口研究》,2004年第1期。

  Jolly, Carole L. & Torrey, Babara Boyle(Eds.).(1993), Population and Land Use in Developing countries, Report of a Workshop. National Academy Press, Washingto9n, D.C.: pp84-86

  注:此文为在人口会议上提交的研究报告,未曾单独发表。但其中有些内容在发表的论文中已经采用过。

《登黄鹤楼有感》

几度焚毁几度修,天下心系黄鹤楼。
千古悠悠多少事,百念纷纷总关愁。
大江东去沙难尽,黄鹤西飞少回头。
何日金光遍故里?芳草更绿鹦鹉洲!

《寻梦》

几度相会梦幻中, 月下孤影思飞鸿。
茫茫人海多过客, 芸芸众生少仙鹏。
有君此心无憾事, 没君终身百念空。
又向天涯海角望, 无限愁肠大江东。

《叹中国人》

何处寻找大智慧? 国人善养小心机。
小小心思小聪明, 小小心胸小肚脐。
小小算盘小小珠, 小小眼球小小鼻。
遍地都是小家气, 西皮流水不成溪。

《千古人生且笑谈》

地北天南一线牵,千古人生且笑谈。
偶绽奇花三五朵,或流芬芳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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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April 14, 2007

思想界炮轰文学界:当代中国文学脱离现实

思想界炮轰文学界:当代中国文学脱离现实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5月15日12:21 南都周刊
思想界炮轰文学界:当代中国文学脱离现实

思想界炮轰文学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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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界炮轰文学界:当代中国文学脱离现实

傅国涌,学者,现居杭州


  记者 黄兆晖 实习生 陈坚盈

  “我国近年大量文学作品,已堕入了用尽心机出风头的陷阱。有的虚构 ‘痞子雷锋’,胁肩谄笑;有的大摆地摊,向洋人兜售假国粹;有的为‘我大汉’‘我大唐’‘我大清’涂脂抹粉,与太监比奴性;有的故作‘先锋’‘前卫’状,似艰深文浅陋;有的用“下半身”写作,贩卖无耻,所有下三滥的伎俩都使出来了。”

  近日,在武汉举行的胡发云作品《如焉@sars.come》(参见本刊3月10日报道)的学术研讨会上,丁东、赵诚、崔卫平、傅国涌、邓晓芒、李工真、程亚林、赵林等众多思想学术界的学者向当下中国文学开炮。他们认为,中国作家已经日益丧失思考的能力和表达的勇气,丧失了对现实生活的敏感和对人性的关怀,文学已经逐渐沦落为与大多数人生存状态无关的“小圈子游戏”。

  青年学者傅国涌说:“我对当代文学整体评价很低,基本上持否定态度。”

  思想学者丁东问:“现在还有值得我们尊敬的作家吗?”

  历史学者李工真更直截了当指出:“在当今中国文坛上,众多的作家,或者是为了商业利益,或者是为了政治利益而投机”。

  这些观点或许有其偏颇之处,或许不够细致和严谨,可是他们提出的命题确实值得深思,当代文学作品整体质量的贫弱确是不争的事实。在此,我们也欢迎文学界人士能对此做出回应,我们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在不远的将来能够看到更有分量更令人信服的当代文学作品。

  中国文学脱离现实?

  文学作品与中国人的现实生存的脱节是与会学者们的一个基本判断,也是他们最为痛心之处,他们认为当下的中国作家已经失去了触摸有血有肉的现实生活的能力和勇气。“小说家最擅长的是描写,这是小说家比历史学家和哲学家要强的地方,可在当下的文学作品中,我们看不到我们每天都要面对的真实的生存图景。”

  青年学者傅国涌认为,任何文学,不管是什么形式的作品,首先都是特定时代、特定环境或者语境的产物,因此我们不能离开这个特定的语境去评价文学作品。“我关心的是在这块土地上,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小说家中,还有没有人愿意与这块土地共命运,还有没有人愿意关注当下,并承担一个作家应该承担的那一部分。”傅国涌的话代表了学者们对中国文学的期待。

  傅国涌认为,近年来小说领域没有产生什么震撼人心的大作品,也没有诞生足以令我们怀抱敬意的作家;普遍的现象则是文学为市场服务,走取悦、献媚市场的路子,回避现实,避免碰钉子。他认为,这同样缺乏文学自身的独立性,与依附政治一样,依附市场的文学也没有尊严可言。“是的,无论如何我们首先要过日子,人生本来也需要一点娱乐,现在的问题首先是这个只允许娱乐的民族早已娱乐过度,其次是娱乐之外能还做点什么呢?作为小说家,难道只能去选择那些娱乐自己、娱乐别人的题目吗?只能玩玩文字上的才气过日子吗?假如这样,小说的存在连金庸当初在香港写武侠小说的那种意义都比不上了。小说为了市场的需要而存在,我想起20世纪早期历史上的鸳鸯蝴蝶派,以张恨水为例,他的小说够市场、够市民化、够畅销,但骨子里还是有人性、有善恶,有褒贬,有净化世道人心的功能。今天的大多数小说连这样最简单的功能也没有了。”

  对于以上这些情形,他提出质问:责任难道仅仅是环境吗?活着的个体生命是干什么的?活着的敲键盘的个体生命难道注定是毫无作为的吗?他的回答是——“答案是否定的。”他还追问:“前苏联产生了《静静的顿河》、《日瓦戈医生》,产生了索尔仁尼琴、布罗茨基……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们留下了什么?我们拥有什么?”

  傅国涌理想中的中国文学应该是:“关注我们共同面对的当下现实,关注人的命运、人与他栖身的大环境即这个时代的冲突,苦难与悲剧、欢欣与追求、梦想与挣扎……”由此出发他认为,“作者的技巧、天赋、文字能力是否达到了最高层次是第二位的,第一位的就是文学还是要有底线的关怀,即对现存社会、对人性、对自身命运的忧虑、关切与批判。”

  思想学者丁东对当下中国文学的基本看法是:中国主流文学界对当下公共领域的事务缺少关怀,很少有作家能够直面中国社会的突出矛盾。当有人谈到“当下的文学写作缺乏思想”时,丁东的回答是:“存在这个问题。但最可怕的还不只是文学缺乏思想,而是文学缺乏良知。”

  丁东还对那些成名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而在当下的文学格局中最醒目的先锋作家们进行了批评。他承认这些先锋作家曾经给中国文学带来了一些新的元素,而现在他们受到读者和市场的追捧,在国外也受到重视,实际上已经成为新的主流。“我不否认他们的才气。具体到每一个作家而言,都有自己的追求。但他们往往自我感觉太好。我看过几本风靡一时的先锋作品,没有从中得到起码的感动。我不能欺骗自己的感受。据说一些专业的评论家也是硬着头皮去阅读。我个人的偏好,还是希望从作品体察到历史的使命感,社会进步的责任感。这才是高贵的文学品质。比如胡发云的《如焉》,我是真共鸣,真感动。可惜通常的先锋作家名单里并没有他。”

  丁东承认,一些作家有底层生活体验,描写了当今底层的百姓生活,从作品中可以感受到底层百姓的疼痛,这是当代文学中有活力的部分。可惜这类作品多停留于现象层面,缺少对现象背后更深层的挖掘。

  学者们总结说,在脱离当下中国真实的生存境遇的同时,文学呈现出两种倾向:一是所谓的“纯文学”日益圈子化,他们强调文辞优美和写作技巧,阅读这类的文学成为一种专业的行为,它们发表在专业的文学杂志上,主要供文学界的专业学者研究,形成一种内部循环;二是大范围的文学作品投身商业,以市场的需要为最大的动力,市场也成为评价其成败的主要标准。当然,严肃作家们也渐渐主动投身市场,典型的例子就是余华的《兄弟》,这位前先锋作家的长篇新作“从屁股开始,以处女膜结束”,再凭借其昔日显赫的文学声誉,赚了个盆满钵满。

  学者们特别指出,当下的中国处于一个急剧的转型期,公共生活的很多层面都非常分裂,包含极端的对立和巨大的冲突,这种冲突是文学最好的源泉,是优秀的文学作品诞生的一个契机,也是对当代中国作家的一个新的考验;作家如果回避了这些矛盾和冲突,事实上就是自动丧失了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中国文学缺乏思想?

  “缺乏思想”是与会的许多专家学者对当下中国文学的另一个基本评价:在当下的文学作品中看不到对当下中国人生存境域的思考,看不到对人生意义的思考,更看不到对终极价值的思考。作家们似乎已经集体降级为故事能手,喋喋不休止地炮制出迎合低级和初级欲望的故事,他们满足于一种脱离真实生存经验、对生活缺乏思考的伪现实主义;而在脱离现实、缺乏思想界的同时,当下的文学写作争先恐后地投入商业的怀抱,把肉麻当有趣则是作家们投身市场的新招数。

  为什么会缺乏思想呢?老学者袁伟时曾经总结:“文学界里有三大缺少,缺少什么呢?一个是现代政治学的常识、基本理念他们都不知道;也缺少现代法学的常识;还缺少中外历史的基本知识。结果一说思想解放,就往男女关系上解放”。哲学学者赵林用“短平快”、“麦当劳化”、“好莱坞化”来形容对当下中国文学的印象,中国文学已经成为看过即忘的“一次性消费品”。他认为这对于解构旧的意识形态具有相当的意义,而现在似乎走过了头,思想和灵魂似乎都已经“不合时宜”。而与会专家指出,更重要的还是作家们有意无意地远离现实生存,这样,有效的思考也就失去了生长的土壤;与此同时,作家们已经日益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和勇气,而听任自己陷入舒适的生活,把文学当做获取世俗利益的安全通道。 

  哲学学者邓晓芒认为,除了对社会历史形态的批判,中国作家缺乏终极关怀和思考,缺乏对人性深层次的思考。他举例说,肖洛霍夫写《静静的顿河》,得了斯大林文学奖,也有意识形态,而且在当时也可能打了点“擦边球”,但在今天看来仍然是不朽的作品。因为“一部作品能够做到这一步就不在乎那些外在的东西,那些东西只是一些临时的衣装,里面应当有一个民族的血肉和灵魂,中国文学里面缺的就是这种精神。”他认为上世纪90年代中国文学有一个辉煌的高峰,有好多部作品里面都表达了一些永恒的东西,但是进入21世纪,则失去了这些精神力量。“恐怕是因为中国文人天生有一种经不起诱惑的本质”。

  邓晓芒还特别指出,不少成名的作家推出新作,并不是有一些新的思考,也不是有强烈的表达冲动,而要证明自己没有“江郎才尽”,维持自己的名声地位。就这一点,新近推出长篇小说《兄弟》上下卷的作家余华,几乎受到所有与会学者的激烈批评。学者们认为,余华的《兄弟》是作家脱离生存现实,缺乏独立思考能力的典型范例,这部号称“十年磨一剑”的作品,体现了作家以降低作品的精神境界为代价,以低俗化的方式走进市场。

  学者程亚林认为,中国作家缺少一种对终极意义的“强迫症”,相比之下,俄罗斯和东欧的文学就有这样的“强迫症”,总是有人在思考那样一些关于人性的深层次的问题。“要培养出一种比较高贵的东西,就要有一种内在的精神强迫力;如果没有这种劲头,尤其是文化精英还谈什么希望。文学最重要的还是需要有一种胸怀,一种眼光。”

  有人提出,作家关注社会事务,表达思想理念,就不够纯文学。对于这个观点,学者丁东回应说,“要看表达什么思想”。他分析说,从上世纪50年代,到改革开放前,中国大陆文学作品表达的政治的理念,往往是国家事先规定了的。所谓领导出思想,作家出技巧,使文学沦为政治宣传工具。八十年代,提倡回到文学本身,一些作家不再为政治而艺术,回到为艺术而艺术,这是一种解放。另一些作家,在作品中不是表达别人规定的思想,而是表达自己的独立思想,这也是一种解放。因此“文学可以载道,也可以不载道,各有千秋。载道的文学并非都不好,而要看载的是什么道,用什么方式载道。古今中外许多伟大的作品,都以深邃的思想和深刻的社会意义见长。认为纯文学必定与思想性和社会性相抵触,这种文学观起码是片面的”。

  专家们还从世界文学史的角度进行分析:20世纪以来伟大的小说,无一都是与诞生该作品的环境血肉相联,从中体现作家们对时代的独立思考和思想立场。

  而对于在文学作品中表达思想,文学学者昌切提醒道:“我个人的看法就是表达思想比较好的文学,一定是富有艺术魅力的文学作品。如果失去了这种魅力,思想可以用其他方式表达,比如可以用长篇大论的方式表达,这样可能表达得更清楚。文学之所以跟别的东西表达不同,就是它给读者们留下了相当大的阐释空间,即使是在表达思想时。”

  思想界与文学界渐行渐远

  女学者崔卫平介绍,包括思想界和文学界在内的各个人文学科携手并进,是中国先进文化的一个传统,而这种局面已经不复存在。“关心新的思想、关心社会进步、具有一种铁肩担道义的情怀,可以说是近百年中国知识分子包括中国作家的一个传统,这个传统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仍然保持着比较强有力的势头,有着鲜明的整体形象,在这个整体内部各个领域之间、各个行当之间也是保持比较多的交流,有一些共同的话题,有一些共同关心的一些事情。而进入90年代以后,这种局面不复存在。知识分子或者作家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更加深入、更加专业,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情。但是这种局面的形成主要是由不正常的原因造成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在专业化的同时,许多人渐渐地对我们的关心社会、关注新思想的传统变得很淡漠。”

  “我有很多文学界的老朋友,我觉得从八十年代过来的老朋友当中继续关心思想学术界话题的比较少。”崔卫平遗憾地说,思想学术界从九十年代中期到现在十年的时间已经取得了一个相当长足的发展,一些话题的进展起码可以说超过了从1949年到 1989年的全部成果,而“持续关注这种东西的作家少之又少。”

  思想学者丁东认为,无论是五四时代,还是上世纪80年代,当时最优秀的作品本身就体现了时代的思想脉动。比如鲁迅发表《阿Q正传》的时候,对国民性的反思,触及到社会的神经中枢,本身既是文学,又是最重要的思想成果。上世纪80年代也是如此,新思想的火花,最先在小说、报告文学甚至诗歌里闪现,这些作品人们争相传阅,影响大大超出文学圈,甚至轰动全社会。这是一个好传统,起码也是文学曾经有过的一段辉煌。

  丁东还介绍,他原来是学历史的,八十年代当过学术杂志的文学理论编辑,也写过一些文学批评文章。到了九十年代,他发觉继续关注当下的文学创作有些无聊。因为“研究对象的精神高度,制约着研究者的精神高度。如果文学创作普遍平庸,普遍苍白,评论家投放再多的精力也没有意义。所以,我的兴趣就回到了历史,转向了民间思想史方面的研究。后来我发觉,八十年代关注当代文学,九十年代告别了这个领域,转向思想文化研究,或者即使还在研究文学,也离开文本研究,而转向人本研究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一批人,老年、中年、青年都有。那天遇到中山大学中文系的一位朋友。她是最早的中国现代文学博士之一,现在还在教现当代文学。她也说自己“不务正业,好多年不看文学杂志了”。

  思想学者赵诚也有类似的想法,他对当下的中国文学已经失去了阅读期待,因为从这些文学作品中找不到他所关注的一些思想问题,也看不到作家们对于这块土地的观察和思考,因此“无法产生共鸣”。

  批评已经沦为广告?

  与文学写作相对应的是文学批评,与会专家们认为文学写作与文学批评的关系已经陷入某种怪圈之中,难以自拔。近年以来,对当代文学批评的批评不绝于耳——从批评家的眼光能力到批评家的职业操守。

  文学批评家刘川鄂介绍,就文学学科而言,最大的问题是——学科建设对知识分子角色的改变——各专业领域的专家多了,学者多了,面向社会发言的知识分子少了。不少人把注意力集中在狭隘的专业领域,陷入团队,陷入课题,陷入与学术、学科有直接关系的活动,成天忙于可填在学科建设成果表格上的所谓纯学术。不关注现实,放弃社会批判责任,不对社会承担道义,不为人类净化良知。他们丧失了社会公共代表的角色,被学科体制收编。

  学者丁东认为当下的主流文学批评,已经成为文学产品市场运营的一个环节。一些批评家受制于作家、出版商和官方文化机构,他们的评论成为商业宣传推广的一部分,在这个过程中分吃一杯羹。还有一些文学理论批评活动属于学院派。他们的研究或者评论的直接目的,是获取学术荣誉和学术利益。一看这些文章和著作,就知道哪些是为换取博士、硕士学位而产生的,哪些是为评教授、副教授而撰写的,哪些是为了得到某级课题经费而炮制的。在这些文字里,看不到独立的批判、发现的眼光,更感受不到才情、智慧和洞见。“这两类情况,都是中国文学理论批评的悲哀,可惜在数量上,又占了绝对的大头”。

  专家们还指出文学批评已经日益模式化,失去了锐气和活力。青年学者王晓渔曾经总结,在今天,成为一个批评家的门槛几乎为零,只要不是文盲就可足够了。“批评家速成班”的初级班教程是三个“完美统一”:第一,感性和理性的完美统一;第二,形式和内容的完美统一;第三,思想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统一;中级班教程是两个“内在冲突”:第一,现实和想象的内在冲突;第二,美学和历史的内在冲突;高级班教程稍微难点,要多记一些关键词,比如内心、关怀、感动等等需要仰视才见的词语。只要把这些公式背好,哪怕你是文盲,跑到作品研讨会上侃侃而谈,依然会赢得众多掌声。

  “当文学批评家感慨精神沙化的时候,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很有可能正是精神沙化的原因之一。”

  一些批评家受制于作家、出版商和官方文化机构,他们的评论成为商业宣传推广的一部分,在这个过程中分吃一杯羹。还有一些文学理论批评活动属于学院派。他们的研究或者评论的直接目的,是获取学术荣誉和学术利益。

傅国涌:当代主流文学是没有希望的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5月15日12:21 南都周刊
傅国涌:当代主流文学是没有希望的

思想界炮轰文学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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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国涌:当代主流文学是没有希望的

傅国涌,学者,现居杭州


  我对当代文学整体评价很低

  南都周刊:请你谈一下对当下中国文学的评价。当下中国文学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

  傅国涌:我对当代文学整体评价很低,基本上持否定态度。

  抛开思想、政治问题不讲,作为作家,对社会要有最起码的独立看法和判断,而这个看法和判断是必须从生活中得到的,不能凭空制造,它们都是来源于生活,哪怕是神话和科幻小说,作家塑造得最成功的人物一定跟生活有所对应,才会引起读者的共鸣。而现在多数作家的作品都有一个背离生活的问题,有些作家只凭自己的才气、技巧而弄出一个作品,圈子内就觉得很了不起,并津津乐道。

  南都周刊:有人认为写作是非常个人的事,你怎么看这个观点?

  傅国涌:小说写什么?怎么写?这都是小说家自己的事,没有错,小说家要表达内心的真实,没有错,但如果一个小说家笔下的世界和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毫无关联,仅仅是一种美轮美奂的文字游戏,好玩的故事,酒足饭饱后的娱乐,一种与单纯的
电子游戏一般的娱乐,那真的还不如看蚂蚁打架。当代那些盛名显赫的作家,往往是玩弄文字游戏的高手,贾平凹、莫言、毕飞宇、王安忆等全是如此,余华、苏童等是故事高手……除了文字和故事,一片虚无,说不好听的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们功成名就,以小说为获得现世利益最大化的媒介,除此之外,他们的小说与我们这个世界没有多大关系。

  南都周刊:还有人认为“写什么并不重要,怎么写才是最重要的”,强调文学的艺术性。

  傅国涌:为艺术而艺术当然也可以是一种选择,但是世上有完全超越于生活之外的艺术吗?艺术是以生活为土壤长出的一朵花,在生活这片土壤之外的艺术会是一朵什么花呢?

  南都周刊:不少学者指出,当下文学缺乏思想,文学界与思想界渐行渐远,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傅国涌: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根本还在于文学失去了现实生活的源泉,也失去了直面生活的勇气,变成装饰精致的
客厅、书房里个别文人自我欣赏和部分休闲族消遣的东西,简单地说,就是自我阉割,自行切断了与活的当下社会的联系,把文学从这块土地上拔了出来,飘在空中。

  那种余华式的文学太奢侈了

  南都周刊:我们的文学曾经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成为政治的传声筒,因此一些专家提出文学关心社会政治,直接表达思想理念,就不够纯文学,你怎么看?

  傅国涌:我认为在思想与文学这个关系上我们必须清醒认识到,在一个开放的文明的社会,比如说我们平常说的发达国家,类似于美国这样的国家或者英国这样的社会里,文学可以完全娱乐化、可以好莱坞化、可以哈利波特化,可以完全跟思想没有关系,因为普通人们的生活过得非常自由,但是在一个半封闭、半开放的社会,或者在一个前现代、前文明的社会里面,在一个还没有最终迈入现代文明门槛的社会里谈文学的纯粹性,谈论超越于普通人生活之上的文学,那种高超的文学,那种余华式的文学太奢侈了,它也有可能是好的文学,但至少是太奢侈了。

  南都周刊:在远离现实生活和社会政治的同时,不少作家争先恐后投入商业的怀抱,你怎么看这个现象?在文学领域也出现了一些非常时髦的名词,美女作家、80后等等。

  傅国涌:现在市场很大的“80后”少年写作还没起步就被商业性捧杀了,所谓“80后”、“90后”都是些可怕的商业概念,没有人生哪里来的文学?如果鲁迅在三味书屋就去写小说、发表作品,我们能想象是什么样子吗?我想,这是不能想象的。

  南都周刊:你认为当下中国文学这种局面的原因何在?

  傅国涌:原因比较复杂,这是一个综合性的原因。但是,归根到底作为作家这个特定角色缺乏自己应该承担的这部分,是一个逃脱不了的原因,这就牵扯到作家故意回避现实的问题,有很多作家干脆把文学作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工具,在这样的趋势下,对现实和精神层面的关注就在他们内心的漏斗里首先给漏掉了。

  南都周刊:与市场化、通俗化相对应的是文学的边缘化,文学似乎成了极小众人关心的事,你怎么看这个情况?

  傅国涌:我想说,文学是属于大多数人的,是属于所有普通人的,文学不能圈子化,不能成为极少数、极个别的文学专业人士三五个人、三五十人、三五百人、乃至三五千人互相赏玩的对象,它还是要还给普通大众,还给所有人,或者说还给所有汉语读者,我觉得这是文学的根基所在,也是文学生命的源泉。

  南都周刊:余华的《兄弟》是近日最受关注的长篇小说,你感觉如何?余华《兄弟》似乎形成了一个现象,你怎么看这个现象?

  傅国涌:我第一次读到余华的《兄弟》是不久前,偶尔买了一本《收获》,一读之下,惊讶地发现基本语言都不过关,粗糙、生硬,而且并无什么个人风格。语言不行,这对一个小说家是最大的致命伤。过不了语言关,剩下的就只有胡编乱造的故事,编造吸引眼球的荒诞不真实的东西,如此一来,就把小说降低到了广告的水准。说穿了,充其量只有一点对生活的印象,骗骗少男少女,从而获得“四子登科”:流水般的银子、文坛上的位子、西湖边官家给的房子、当然还有花花绿绿的日子。

  批评家跟作家有合谋的嫌疑

  南都周刊:那么,你如何看待当下的文学批评,他们在对当下文学状况形成过程中起到什么作用?

  傅国涌:文学批评的缺失在目前的情况下可以分为两个层面看,一方面,现在很大一部分批评家跟作家有合谋的倾向或者说嫌疑,他们彼此之间因为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而结成同盟,这就很难使独立批评成为可能。另一方面,现在很多批评家完全把文学批评降低到一种职业、一种谋生的饭碗,把批评降低到谋生的层次,而不是把批评当做一种有责任感的事业,因此,我们经常看到,一些批评家喝着咖啡、住在漂亮的房子里,跟社会现实的苦难完全脱离关系,就文字、文本、理论,写一些无关痛痒、不着边际的文章,当今的文学界可以说是批评家缺位。还有一点也是我们不能不注意到的,就是所谓的专业批评家跟读者对一个文学作品的看法往往天差地别,这是因为批评家跟作家搞圈子化、将文学带入专业的狭隘的胡同,他们自我赏玩,相互捧场,比如花钱开作品研讨会,把文学当做自我吹嘘的东西,有些不符合他们游戏规则的作品就被否定掉了。如果这种现状继续下去,当代主流文学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南都周刊》(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摘编)




文学界反击思想界:不懂就别瞎说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5月28日01:28 南都周刊
文学界反击思想界:不懂就别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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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界反击思想界:不懂就别瞎说

文学界反击思想界:不懂就别瞎说


  专题采写:记者 黄兆晖 实习生 陈坚盈

  日前,本报刊发了《思想界炮轰文学界——当代中国文学脱离现实,缺乏思想?》的报道,学者丁东、赵诚、崔卫平、傅国涌等指责中国作家已经日益丧失思考的能力和表达的勇气,丧失了对现实生活的敏感和对人性的关怀,文学已经逐渐沦落为与大多数人生存状态无关的“小圈子游戏”(见5月12日《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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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道刊出后,在文学界引起了相当强烈的反应,作家、诗人、文学批评家以及文学杂志的编辑纷纷站出来回应思想界的指责。大部分文学界人士都认为,思想界关于中国文学的评价是片面的:他们通过十分有限的文学阅读就轻率地做出了判断。

  思想界的批评资格受质疑?

  思想界学者们的批评资格备受质疑。作家们认为这些学者不在文学现场,因此发表的意见是“隔靴搔痒”。“学者们显然不太了解什么是文学的标准”。

  《天涯》杂志主编李少君说:“我怀疑这些思想界的人看了多少当代的小说,他们每年看小说的数量肯定没有专业评论家的多”。他强调,当前的中国文学的整体水平并不是余华等几个作家能代表的,《兄弟》的不成功并不能说明中国当代文学的不成功。“他们所说的主流作家只是80年代比较活跃的一群人,到了90年代活跃的作家不是他们。比如东西、李傻傻等人的小说没有进入他们的视野”。“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不能说这次思想界的发难完全没有意义,可以作为一个提醒的作用,促进一些作家的自我反省”。

  作家东西认为,不可否认,当代很多作品确实存在圈子化、脱离现实的问题,但同时还是有很多小说是切入当下生活的,比如韩少功的《马桥词典》、余华的《活着》、他自己的《后悔录》以及苏童的很多中短篇小说等。“切入当下现实生活对于一个作家的写作来说,是指现实对他有刺激,促使他产生思考,但作家写作时可以把作品的背景放在十年前或者是更久远的历史,而且作家可以运用各种写作技巧来进行表达,也就是说艺术地反映当下生活,这不影响他对现实生活的关注”。

  对于思想界的指责,女作家方方更尖锐地表示,其实,硬要去指责,彼此双方完全可以相互指责。因为倒也没见到几个学者有什么大良知大勇气直面现实或者承担点什么。所以居高临下地指责,只会让人看了好笑。再说,拿新闻界或出版界来与文学界相比,前者可能更应该指责。所以,我觉得仅仅指责是没有意思的,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许多问题往深处一探讨就会说不下去。既然是思想家,思想的格局就应该更大一点。指责的对象更关键一点最好。当然,指责作家可能会比较方便,或许将指责作家当做放大炸弹的引线,如果这样,作家听听他们的说法也没什么不好。

  作家陈希我说,看了那些所谓思想界的思想家的话,让他很失望。“他们基本上讲的是老话。傅国涌意识到文学有问题是没错的,但是他说:‘作为作家,对社会要有最起码的独立看法和判断,而这个看法和判断是必须从生活中得到的,不能凭空制造,它们都是来源于生活,哪怕是神话和科幻小说,作家塑造得最成功的人物一定跟生活有所对应,才会引起读者的共鸣。’你看,‘从生活中得到’、‘来源于生活 ’,塑造人物,这完全是官方版文学理论的翻版嘛!请问,你说‘作为作家,对社会要有最起码的独立看法和判断’,你自己有‘独立看法判断’了吗?我想问,这些思想家真的有思想吗?中国真的有思想家吗?中国真的存在思想界吗?只要我们想想这些思想家是在什么样的教育体制下茁壮成长起来的,就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令人可悲了。我们很多所谓的作家,也是产生在这个体制中的。实际上,中国几千年来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思想,至多只是民本思想、人道主义(鲁迅也只是生存主义的思想),靠民本思想、人道主义能够写作吗?简直昏庸。”

  诗人萧开愚认为,促动制度建设不一定非得通过文学作品,而只有制度建设才比较能够解决普遍的现实困难。这一点,作家好像可以更积极一点。但作家通过写作要突破的困难,是以特殊联系或影射普通的。

  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现实”?

  关于文学与现实的关系,是这次争论的焦点之一,思想界的学者们指责当下中国文学与当下中国大部分人的生存无关。但作家们基本上拒绝了“用文学反映现实”。

  作家苏童认为,作家的写作与社会现实的关系是相互渗透的关系。一个作家的写作,想完全脱离社会现实是不可能的,只能说作家的个人角度不同,表达现实的方式不同而已,但是个人角度依赖的一定是现实基础,这是毫无疑问的,就算是《尤里西斯》这样的作品,也是和社会现实关联的。

  “有一点必须搞明白,文学表达的社会现实不是简单的‘社会信息’,如果他们所说的是指文学脱离‘社会信息’,那就大错特错了。对一个‘社会信息’的呈现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把握住了社会现实,文学中表达的是更广大具有普遍人性意义的生活现实。”

  韩东认为:“现实在我看来只有一种,就是肉身感受到的一种现实。抽离个人经验的现实是抽象的现实,根本不存在,是一种谎言。文学可以现实,可以不现实。如果你是现实主义的,必须从个人经验出发,从个人的生存来切入,而不是从观念认识、思想高度来切入,不是站在知识分子的高度去感受到的。比如我的《扎根》,朱文的小说,狗子的《一个啤酒主义者的自白》,这肯定是现实,和为一群人树碑立传或表达自己的经验都一致,只不过这样的现实从80年代到现在,都被评价为狭隘、个人。一方面现实主义,一方面空洞、政治局委员的现实主义。”他还指出,非现实主义作品,在其他地方用力,也是成立的。文学、艺术的标准是唯一的,不过现实不能成为这个唯一的标准。

  女诗人王小妮的思考是:个人都逃不掉现实。我说过,生活不是诗,我们不能活反了,我们时刻被剧烈变异着的生活挤迫着,我能看到很多诗歌在今天都表述着这种挤迫的痛苦,当然,怎样使痛苦的表达更有力量,和诗歌的写作更直接,不是同一个层面的问题。

  作家还是不是社会的良心?

  有人认为现在的作家缺乏社会责任感,缺乏对社会发言的个人立场,缺乏良知和勇气,既背离了五四以及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文学的传统,也与诸如托尔斯泰、加缪以及近来的苏珊·桑塔格等外国作家,既以自己的作品展现社会的变迁与丰富,又直接介入社会运动的作风相去甚远。

  谈到这个问题,作家们也有自己的说法。文学批评家贺绍俊认为,文学的多样化符合文学生态的需要,有些对社会直接发言、对社会现实进行直接干预,这体现一个公共知识分子的身份,这一点在当代文学作品中是比较突出的,不应该说不突出,在很多作品中,都可以看到作家鲜明的立场、对弱者的同情和对社会责任的承担。但在当今社会,并不是每一个作家都要做知识分子,因此作家不像思想家、社会学家、经济学家那样直截了当的发言是很正常的一个现象。因为文学作品用文学形象表达价值观,这文学形象跟直接发言还是有区别的。而且,文学也不单只有思想功能,文学的功能是多方面的。

  作家东西则表示,这关键要看我们的作家、诗人有没有号召力。“如果没有号召力,他想去介入社会运动也是没有意义的。这种以一种模式去衡量另一种模式的做法是不对的,我们应当同时看看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环境、我们的社会制度,看看我们的大众都在追求、关注些什么。”

  “因为以前有一段时间过于强调文学的教化功能,因此在八十年代末有人提出了文学的审美和娱乐功能。事实上,文学是多方面的,如果我们单纯强调某一功能的话,到最后我们什么也得不到,好小说包括了多方面的内容,它不仅有思想、跟现实有关系,而且具有审美和娱乐功能。因为一个作品想要‘载道’,它必须首先有人喜欢去阅读,它的‘载道’才有意义。”

  青年作家李师江承认现在大作家里确实没有几个“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良心”这种人文理想主义的,洞察社会的关键点的能力也在削弱。倒是有无名作家更真切和有勇气,但没有人关注。“其实这里说的是批判现实主义的传统。我觉得对于中国这样的一个国家,这种传统必须保持,现在作家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弱”。

  女诗人王小妮说,作为从70年代末到今天还在写作的人,勇气和良知都经历过各种不同的“考验”。曾经,来自于外在的多,现在,来自于内心的更多。有人期望的理性的直接的振臂一呼似的承担,我感觉我个人所经历的,主要是一个生者的承担,它一点儿也不轻松。这种承担在今天,比20年前更复杂更细微更深重。

  但她强调,社会承担,首先是个人良知的承担,而作为一个写作者,他的承担必然有他自己的表述方式。文学不可能具有记录性作品的直接力量。文学是缓慢和深潜着的,不是见到了A,就要直接对应着A去发生写作。

  “对于诗歌,要从上世纪70年代提起,不必回顾它曾经承担过什么,这个话题太重了。诗歌今天呈现了某种不承担,可能是时段性的潜意识逆反,但近年仍旧有如沈浩波的‘文楼村’等等诗歌的出现”。

  韩东进一步指出:托尔斯泰、苏珊·桑塔格、陀斯妥耶夫斯基等有一定的话语权,声名显赫者的声音才能被听见。我们现在的一些名流,还是过于势利、市侩,明哲保身,没有起在他的位置上应该起的作用。但还是有另外一部分人,他们本人不乐于发言,但沉默就是一种音调。

  这些思想家真的有思想吗?中国真的有思想家吗?

  中国真的存在思想界吗?

  只要我们想想这些思想家是在什么样的教育体制下茁壮成长起来的,

  就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令人可悲了。我们很多所谓的作家,也是产生在这个体制中的。

  实际上,中国几千年来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思想,

  靠民本思想、人道主义能够写作吗?简直昏庸。

  时代在左右作家的思想面貌?

  对于学者们对当代文学缺乏思想的指责,作家苏童的回答是:“可以说,只要是文学作品,都是承载作家思想的,这思想包括一个作家的艺术审美、生活态度等综合因素。我比较赞成文以载道的说法,但是这里最关键的涉及到“怎样载”和对“道”的理解问题”。

  而以对社会问题的关注而闻名的女作家方方则说:“至少我读文学作品,不是冲着它的思想去读的,虽然他们中有些思想曾经影响过我。而在文学作品中,思想也不是直截了当说出来的。它更多是以一种发散的状态潜伏在人物命运、人际交往、日常琐事、生活细节、文字情绪等等之中。同样的文学作品,有的人能读出思想,也有人读不出来。有人读出这样的思想,也有人读出的恰与之相反。文学的最终意图也不是为了表达思想。所以,我觉得文学作品,可以有思想,也可以没什么思想”。

  一些学者提出,长久以来中国文学一直占据思想的前端,比如远到五四时期,近到20世纪80年代,而今天却缺失了。青年作家李师江对此的理解是:五四和八十年代是西学东渐的两个高潮时期,填补空白的,文学运动与思想运动结合紧密,所以看得清楚。当下作家思考这方面的确实少了,但是作家是有思想的,有时候他表达得晦涩,有时候他懒得表达,不如打打麻将把一些思想化解在闹磕中,很难看到热情高涨的场面。时代在左右作家的精神面貌。

  散文家祝勇认为,五四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一个特殊的时期,文学承载的社会功能很多。文学在那个时候不仅仅是文学,它还充当了舆论功能、社会学功能等,只有特殊的时代才能这样,那不是文学的常态。如今是一个媒体十分发达的年代,人们表达的渠道增多,这使文学回到了正常的状态,它区分出了文学不同的趋向,比如商业趋向、纯文学探索趋向等,每个作家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方式来写作。五四时期多种功能杂糅在一起,从另一角度来看,反而伤害了文学本身。有些作品,在那个时期具有轰动的社会效应,但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却没有真正的文学价值。因此,文学不处于社会中心、处于寂寞的状态有时更能使作家写出高水平的作品,现在就有很多优秀的作品陆续在出现,但很多人大家都不知道。

  现在还轮不到批判市场?

  有些学者认为现在不少作家回避责任的同时,投入市场的怀抱,企图以金钱的法则篡改文学的标准。

  对于这个问题,李师江的看法是:现在的中国文化市场是个非常特殊的时期,理想的人文关怀在削弱,市场化和娱乐化的写作在勾引作家,而市场化同时也在拒绝一部分有坚持的人,趋利避害的原则作为潜在动力在改造作家。这就是我们所处的文化时代。我相信很多人不懂写作了,因为他不知道该坚持什么,方向感都蒙了。

  作家韩东对此问题也阐述了自己的见解:中国目前的阶段,市场是一种平衡因素。要在体制内讨生活,仍然可以讨,可以享受权力带来的方便和好处。市场的门槛只有金钱,只要能带来金钱就接受。这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市场是一种无信念的力量,体制是一种力量,当体制能为市场带来利益,它们就合流。现在市场和体制基本上是互惠互利,二分天下的状态。

  “在目前中国还轮不到批判市场。如果有一天市场一统天下,像某些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一样,比如在实际操作中,成为宪法或者其他法规所维护的一个顺理成章的东西,就需要一些力量与它抗衡,需要我们去分析和批判。在当下中国这种格局中,市场仍是进步的因素。”

  韩东还说,这是个人写作态度的选择。不论体制或市场,独立性至关重要,我一直没忘。成为市场或者体制俘虏的人,是同一种类型和想法的人。面对市场的时候,我明白,写书肯定要通过市场,但有一个限定:不能为市场而写。从构思到写作,完全是我个人的、独立的,不可能为了市场为了某个选题而写。写完之后,要让读者知道,与他们交流,这个时候不必抛开市场。

  他站在批判的角度更进一步指出,市场和权力有时合流,又有对抗,有些人一直如鱼得水。还有一些,包括搞纯文学的,发现体制的好处没有市场多,就开始向市场转型,在转型不成功的情况下,开始批判市场,说网络、市场很低级。其实这是一种不甘和气愤。

  作家韩东认为,

  如果要创作一部

  具有底层经验的不朽的

  文学作品,一定不能是

  自上而下的窥探,

  所谓“深入生活”,

  不是来自外界,

  而是来自既是底层

  本身又超越底层的这些人,

  创作出这样的作品是

  他们的使命。

  “底层写作”不应是一种高姿态

  去年以来,基本对文学远离现实生活特别是底层生活的反思,一些作家和批评家提出了“底层写作”的概念。在这次“思想界炮轰文学界”的事件中,“底层写作”作为关注现实生活的一个例证又被提出来,引起作家、诗人们的不同看法。

  作家们对“底层写作”可能带来的模式化保持了警惕。作家苏童说,关注“底层”,并不意味着作品一定要出现一个下岗工人,对底层的关注随个人的社会眼光而呈现的个人方式不一样。诗人王小妮认为,写到“底层”不一定就等同于剖析了社会现实,同样,描写了“内心”不等于脱离现实。要看这描写的内在包涵了什么。口号和标签的时代,拿诗歌当一杆枪,事实上它不是,它是血肉。

  一些作家提出写底层并不是好作品的保障。作家李师江的看法是:底层生活是现实,高层生活也是现实,关键在于能不能写出好作品、有没有看透人世的洞察力,有没有坚实的艺术立场。文学世界不需要“假悲悯”,不需要刻意写什么,只要你所写你必定是你所能感受的。

  女作家须一瓜强调比“底层”更重要的是“人”:“不管哪个阶层的人,我想首先都是人。有区别的是不同人物在不同的社会阶层、社会关系、文化背景下呈现的不同形态。但在具体矛盾中,灵肉的冲撞、人性的反应机制应该是一样的。一个优秀的作品不是它写了‘哪一层’,而是它写好了‘哪一层’里的人。”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底层写作”不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关怀,而是来自“底层”本身的孕育。作家韩东认为,如果要创作一部具有底层经验的不朽的文学作品,一定不能是自上而下的窥探,所谓“深入生活”,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既是底层本身又超越底层的这些人,创作出这样的作品是他们的使命。作家东西说:“我本身就是一个弱者,身处底层,我从我的内心出发,写具有现实意义的作品,这是我的写作方向。‘底层写作’不是喊口号,过分强调关注社会底层,就有点抬高自己的嫌疑。事实上,任何一个阶级,都是不会为另一个阶级说话的,如果某一群贵族化、精英化的人吃饱了饭,标榜‘底层文学’写作者去关注底层生活、写底层生存群体,那肯定是值得怀疑的。‘底层写作’,是只有真正身处底层、用自己的身体器官感受这个世界的人才能写出好作品”。

  青年学者、作家张念更质疑所谓的“底层写作”只是知识分子的一厢情愿,而不是无权无势者的声音。她认为在不同的权力系统中,底层只能是个相对的概念,一旦将底层叙事绝对化,成为作家们绝对的道德参数,不是作家的灾难,就会成为时代的灾难。“这是一元化的集权话语的自身裂变,底层底层,是道德表演的临时舞台,一边有人喊‘底层写作’,一边有人在搞‘地下电影’或者‘地下音乐’,严重的是地皮之下的存在,‘地下’生存才是真正的道德问题。无权无势者该怎么说话,无权无势能够说话吗?地下与地火具有相关性,而不是大学教授所津津乐道的代言形式——‘底层写作’。”

  于坚:是否要作家重新去“下放劳动”?

  在“中国文学”以外的汉语诗歌,

  一直在承担着文学的基本责任,

  就是在所谓“底层写作”上,诗歌也是一直在正常地进行着的,

  今天距离中国底层最近的是诗人,这不是因为他们有意为民请民,

  而是因为他们一直与底层处于共同的生活世界。

  中国作家介入现实的方式是匪夷所思的

  南都周刊:有些学者指责当下中国文学脱离真切的社会现实、脱离中国人的生存状况,文学已经沦为“小圈子游戏”,你怎么看?

  于坚:他们好像把文学界界定为一直被出版和传媒热捧着的某些时尚部分,这个小圈子的东西不尽如人意了,就是中国文学出问题了?其实中国真正的文学从来都在他们指责的那个圈子之外,从来不是他们忽然发现的这回事。当代文学既没有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脱离过社会现实,也没有像他们期待的那样介入过所谓现实。每个作家都有自己对所谓现实的理解,距离和感受,大家公认的某种“真切的社会现实”是什么?就是夏衍的“包身工”在当年恐怕也不是唯一的“真切的社会现实”吧。

  南都周刊:诸如托尔斯泰、加缪以及近来的苏珊·桑塔格等诸多国外作家,既以自己的作品展现社会的变迁与丰富,又直接介入社会运动,有人认为对比起当下的中国作家缺乏社会责任感和良知,你怎么看这个评价?

  于坚:不能简单地把中国文学跟西方文学的状况相比较并以西方文学为参照系。中国当然有关心社会现实的作家,但其表现方式也许与西方作家完全不同。甚至在西方的参照系中,中国作家介入现实的方式恰恰是匪夷所思的。就像作为曾经介入社会运动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某些作家,其方式也并非托尔斯泰、加缪或者苏珊·桑塔格式的。在中国,写作本身就是一种最直接的介入。我怀疑他们是否深入地阅读过当代文学作品,确实有几个作家在引领时尚方面很有市场,小说作为文化商品有着天然的优势,而置身于先富起来的行列对某些作家来说,其诱惑显然大于写作本身的诱惑。为版税和印数写作无可厚非,但这些小说再走红,也并不能代表当代文学的真正品质。

  南都周刊:“写作是个人的事”是许多文学作者的一句格言,你怎么看?

  于坚:我还是迷信“写作是个人的事情”,不是圈子的事情。对于作家写作方向的任何强调或指责对写作都是无效的。中国的文学评论者总是热衷于教导作家们如何才是“写作正确”,过去从斯大林主义的方面,现在从托尔斯泰、加缪或者苏珊·桑塔格的方面。某种作品成为时尚必有其时尚的社会基础。个别作家缺乏社会责任感和良知并不足以引领某种时尚,如果全社会普遍庸俗,普遍地缺乏社会责任感和良知,指责个别作家也是无效的。我以为文学评论是引导读者的阅读而不是教导作者的写作,这也是评论者如何介入公共领域的一个重要之点。对那些没有“良知和社会立场”的作品,评论者应该去引导读者拒绝它们,并且你的评论应该具备那些作品同样广泛的影响力。

  南都周刊:对于脱离现实的责问,有些作家和批评家提出和实践了所谓的“底层写作”,关注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的生存,你对此有何想法和评价?

  于坚:这种写作并不新鲜,“走出彼得堡”曾经是一个口号,上世纪三十年代也有许多作家这么做,而且一度成为文学主流。我觉得我们似乎又要去讨论什么是“现实”这种可笑的问题,现实好像也只有某一种才是正确的,其他现实都不是现实,进一步,我们是否要作家重新去“体验生活”“下放劳动”?而卡夫卡的写作当然可以判定为脱离现实的写作。与里尔地区的工业地狱比起来,《追忆逝水年华》算什么现实呢?我以为当代文学一直在关注着中国生活的一切方面,并非只是底层。我知道评论界的中国特色是,当他们在谈论“中国文学”的时候,是不包括诗歌以及其他的。他们以为只有小说才是“中国文学”,只有“长篇”可以创造史诗,这是一个“政治正确”,却成为评论界的共识。顺理成章,一旦某几个小说明星的写作出了问题,就是“中国文学”出了问题。而据我所知,在“中国文学”以外的汉语诗歌,一直在承担着文学的基本责任,就是在所谓“底层写作”上,诗歌也是一直在正常地进行着的,今天距离中国底层最近的是诗人,这不是因为他们有意为民请民,而是因为他们一直与底层处于共同的生活世界。

  这种普遍的低成就了诗人的圣

  南都周刊:作为诗人,你是怎样看待当下中国诗歌写作与现实生活的联系?如何看待当下诗歌的“精神状况”?

  于坚:我过去不喜欢圣化诗人的形象,例如对海子的神化。但时代令诗人上升了,诗人就像西藏的僧侣那样,通过诗歌坚持着某种精神生活。当诗人越来越与这些语词联系在一起:坚持、挺住但没有一切,相对贫穷的、不为所动,精神生活、最古老的手艺、独立立场、自由、少数、步行者、不合时宜者、对物质生活的轻蔑,乌托邦、继续怀疑……我一直羡慕唐朝的诗人,天下谁人不识君,但“文革”以后,这个国家的文化水准确实是中国历史上最低的,低到诗人在一个有诗教传统的国家中都被普遍蔑视的地步,这种普遍的低成就了诗人的圣。诗人好像已经不喜欢高谈阔论什么“精神状况”,但诗歌界在作品及所表现的精神和思想方面毫无疑问在当代中国文化中走得最远,我们已经解决了许多常识性的问题,我们越过了许多“什么”。诗歌今天非常正常,世界性的正常,完全脱离了中国当代历史生成的“独特”。“盘峰论争”尽管褒贬不一,但其思想锋芒,无论“民间”还是“知识分子写作”,都早已令“中国文学”望尘莫及。

  南都周刊:你如何看待作家的明星化?

  于坚:有几个人要当尽管让人家当去。就是别再把他们扯进来代表中国文学,都已经庸俗浅薄无聊便宜成这样了,还把什么“托尔斯泰、加缪以及近来的苏珊·桑塔格”扯进来,是在抬举前者还是在侮辱后者?我最近又去了西藏,拉萨大昭寺前转经的僧侣、山民依然如故。从云南德钦一步一磕头走向拉萨的人们依然在路上,那个永恒的钟继续领着时间旋转,完全不为周围所动。曾几何时,灵魂像风的先锋们蜂拥而至,不过二十年,已经烟消云散。拉萨今天已经没有先锋派,我们下面也差不多了。但诗人们继续步行,缓慢地穿过世界,任那飞驰而去的快车溅他们一身脏水。

  谢有顺:中国作家与物质的关系过于暧昧

  用韩少功的话说,“民众关心的,他们不关心。

  民众高兴的,他们不高兴。

  民众都看明白了的,他们还看不明白,总是别扭着。

  ……以至现在,最平庸的人没法在公司里干,但可以在作家协会里混。

  最愚蠢的话不是出自文盲的口,但可能出自作家之口。”

  需警惕这种简化文学的思维方式

  南都周刊:有些学者指责当下中国文学脱离中国人的生存状态,你怎么看?文学与现实存在应该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谢有顺:类似的议论其实由来已久。不仅思想界对当代文学有这样的指责,文学界内部同样也在反思这个问题。当下的中国文学的确面临回避现实矛盾、无法对当下的生存境况作出有力、准确的表达这一困境,许多的作家,成了消费文化的俘虏,甚至被屈辱的现实所奴役,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由此就推断出中国文学是没有希望的,恐怕还为时尚早。在任何时代,真正承担现实苦难、面对心灵责任的作家,总是少数——奢望所有的作家都成为勇敢的精神战士,从而“直面惨淡的人生”,不仅不可能,而且也未必合理。文学是一个广阔的世界,它和现实、和人类生存状况的关系,也是多种多样的。面对现实,它既可能是一种直接、有力的介入,也可能是一种秘密、个人的表达,两种方式都能产生伟大的文学——以一种文学来贬抑另一种文学的悲剧,在意识形态做主导的时代里是很常见的,今天我们重新讨论文学的现实责任的时候,仍需警惕这种简化文学的思维方式。

  南都周刊:有些学者指责当下中国文学回避尖锐的社会矛盾,缺乏良知和勇气,缺乏承担,你怎么看?

  谢有顺:这的确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我赞赏这些学者对当代文学的基本判断,也认为这样的棒喝对很多作家是一个必要的提醒。确实,越来越多的作家,躲在书斋里,无视业已沸腾的当代生活,无视日益尖锐的现实苦难,而只是在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上玩弄文字和技巧,他们的写作,普遍充满了精神软弱带来的屈服性,以致文学正在沦为小圈子的自娱自乐、自言自语,使得更为广大的社会生活、精神危机,得不到有效的表达。许多作家的良知是昏暗的,心灵是软弱的,他们的写作没有承担,更没有力量。文学的总体状况不容乐观。出名的渴望,版税利益的最大化,正在成为支配文学写作的主要力量;文学正在丧失理想和激情,一个苍白、无力的写作时代已经来临。

  愤怒是一种拒绝与现实和解的姿态

  南都周刊:现在似乎很少人谈到作家的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以及作为人类良知的崇高感,似乎这一切已经不合时宜。

  谢有顺:一切写作危机的根由,说到底还是出在作家本人身上。一个作家,之所以无法面对现实发言,以至于被屈辱的现实所奴役,原因在于,作家对现在的境遇失去了愤怒,也丧失了反抗的立场。如同一个作家对过去失去了记忆,对未来失去了想象,会将存在带进暗昧之中一样,作家对现在若失去了愤怒,则会将写作带进软弱之中。愤怒,就是对现在的存在境遇表示不满,是一种拒绝与现实和解的姿态。在愤怒中,作家将看到现实的局限、苦难以及它所包含的内在危险性,由此,心灵就渴望向新的高地攀援,并渴望存在的幸福出现,以平息这种怒气,这也是鲁迅、卡夫卡等作家一贯表达的立场。当下的许多中国作家与生活中的日常性和物质主义建立起了过于亲密、暧昧的关系,以致他们的作品中失去了批判性和理想品格——由此而派生出来的文学必定是软弱的文学,没有勇气的文学。鉴于此,重申一种直面现实苦难、背负精神重担的写作传统,就显得迫在眉睫了。

  南都周刊:有人认为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是时代的局限,你怎么看?

  谢有顺:我不同意这样的看法。把无法进行一种理想写作的原因归罪于时代,不过是一种巧妙的托辞。有些人,永远在想象一个写作的黄金时代,以为在那个“黄金时代”里,他就能写出真正的好作品。这是一种自欺欺人。写作的黄金时代永远不是在远方,在未来,真正的黄金时代,就是当下——只有当下才是真实的。你此刻孤独就永远孤独,你此刻写不了就永远都写不了。一些人总是迷信“生活在别处”,写作也在别处,好像写作仅仅和外部环境发生关系,而无关心灵。他们为写作预设了条件,比如说自由发表和出版呀,物质环境变好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呀,等等,他们虚拟了许多写作的条件,一旦现实不能提供这个条件给他,他就不写了,或者有理由胡写。

  南都周刊:现在不少作家回避责任的同时,投入市场的怀抱,你怎么看?

  谢有顺:市场并不是生来就是罪恶的,文学进入市场,也不一定就会损害文学的品质。但今天的问题是,市场成了决断一切的标准和力量,市场的权力被许多人夸大了。一些成名作家,轻易就被市场的喧嚣和热闹所迷惑,甚至用市场的份额、图书的印数来反证自己作品的价值所在,这不是笑话么?我知道,在许多文学同行之间,充斥着关于印数、版税之间的比较和议论,但文学内在的品质却少有人谈及,这个时候,市场就有可能成为作家的断头台——市场对作家来说,永远是双刃剑,每个作家都需要谨慎地面对。

  南都周刊:长久以来中国文学一直占据思想的前端,比如五四比如八十年代,而今天的作家却被指责为“没有思想”,你怎么看?又有人认为强调思想就是文以载道会伤害文学,你怎么看?

  谢有顺:作家在社会上扮演重要角色的时代已经过去,这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在“五四”时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作家们普遍走在时代的前列,文学是思想的先声,许多的文化、思想争论,也从文学界发端,进而波及到其他领域。但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作家日益从主流现实中退场,日益丧失思想创新的能力,到现在,作家已经成了一个平庸者的群体,在许多关键时刻,作家的声音往往都是缺席的。用韩少功的话说,“民众关心的,他们不关心。民众高兴的,他们不高兴。民众都看明白了的,他们还看不明白,总是别扭着。……以至现在,最平庸的人没法在公司里干,但可以在作家协会里混。最愚蠢的话不是出自文盲的口,但可能出自作家之口。”这是事实。因此,作家必须提高自身的思考能力,必须获得洞察世界的深邃眼光,否则,怎能改变文学界这种垂死的局面?

  南都周刊:对于脱离现实的责问,一些作家和批评家提出和实践了所谓的“底层写作”,关注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的生存,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和评价?

  谢有顺:提出了“底层写作”,并不等于因此就有了道德的优先权。底层是需要关怀的,但底层也可能是需要批判的;底层有许多值得尊敬的人与事,底层也肯定藏污纳垢、鱼龙混杂,需要认真分辨和审视。今天,提出任何整体性的口号和判断,其实都不能拯救文学——文学永恒的魅力,只是在于探索人类精神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林贤治:作家是国家供养起来的珍稀动物

  如果作家心中没有底层生存,要求他们有思想,

  负责任,根本是不可能的。这对目前的中国文学来说非常奢侈。

  从统计学来看,我们可以看看他们的生存方式怎样,

  他们的作品如何出笼,出笼后又怎样炒作,

  比较一下是很有意思的事。因此不可能跟他们谈思想。

  作家的生存状态决定了中国文学的现状

  南都周刊:思想界的一些学者指责当下中国文学脱离社会现实,缺乏良知和思想,你怎么看这个指责?

  林贤治:出现作品脱离社会这样的情况,从根本上说,在于这帮作家目前的生存状态。他们以何种方式在这个国家生存,决定了中国文学的现状。

  总结起来有两点:第一,体制内的作家,文学院、作协把他们养起来,原有体制的延续确保了他们凌驾于众生之上,与芸芸众生割离。他们是在温室里孵蛋的特殊家禽,是国家供养起来的珍稀动物。第二,大众文化的高度发达,商业社会的基本形成对中国文学的冲击甚大,即使不在体制内,在部队、大学,或自由撰稿人,其影响也是致命的。商业炒作形成了他们的特殊身价。现在出版界的炒作太不像话,整个出版界都是商业包装起来的。这些作家的存在太优越,声名太显赫,与其实际的文学成就相去甚远。像一些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文学准备如此薄弱,但初涉文坛就获得极高的评价,他们的文稿动辄印刷数百万册,获得最红的评论家的吹捧以及各种文学奖,他们也自认为是天才,身价很高,这样的作家怎么可能关注底层生存?怎么可能关注中国整个社会的发展?这都是他们不用考虑的。

  但这些都是泡沫,不能反映文学固有的规律和应有的标准。

  南都周刊:有人认为过于强调与现实关系将伤害文学性,“写作是个人的事”。

  林贤治:这种状况的形成也与理论界、批评界对“个人写作”的标榜有关。以前提倡文艺为工农兵服务,那个时候提出“个人写作”有积极的意义。不过,从本体论来讲,关键的是——个人写作的个人自身素质如何?作家同环境以及其他人的联系决定了他的素质。作为人类个体,和社会割离的作品不可能有内涵。如果一个作家失去生活经验,以及居间的生命体验,仅仅局限于个体,片面地鼓吹、标榜个人写作,这种理论弊多于利。人类是群居的,个体不可能脱离群体。只有通过与群体的联系,才能深入地发掘个体;抽离时代的、社会的背景,切断个体与群体的关系,这种纯粹局限于描写个体本身的写作,注定没有深度。

  思想其实是非常朴素的

  南都周刊:长久以来中国文学一直占据思想的前端,比如五四比如八十年代,而今天的作家却被指责为“没有思想”,你怎么看这个现象?

  林贤治:文学跟伦理学联系非常密切。社会公正、正义,道义感和责任感等等,都可划归伦理学范畴。健全的写作者可以在写作中把这些概念理性地带出来。作家即使从感受力出发,也会表现出他的同情心和对人类之爱。面对不正义和底层生活,作家因同情心而起的愤怒也很容易带出来。对人类的爱和同情,远比责任感和使命感更重要;因为前者是基础,后者是前者的延伸。

  就说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和《活着》,他把苦难作为题材来处理,而不是处理题材时体会到苦难,从中产生悲剧感。相反,我们看到的是作家的冷静甚至冷酷。别人说鲁迅,第一是冷静,第二是冷静,第三还是冷静,他是不满意的。余华这种没有爱的文字,只是煽情的需要。他的人物,仿佛全世界的苦难都在同一天集中到同一个人身上,由于小说不是采取荒诞的手法,而是完全写实主义的,这就不大符合客观真实,脱离生活的逻辑,仅仅是作家写作时的需要而已,不能感动读者。只是因为我们太远离现实,才会觉得珍贵。再比如《废都》为什么不是好作品?不在于它是否反映了知识分子的堕落、颓废,而在于它体现了作者那种陈腐的士大夫式的审美趣味。他对女性不尊重,是抱着一种赏玩的心理来写的。可以说,处方比需要治疗的疾病还要坏。一个作品不仅仅教给我们知识,它不可能是一种客观呈现;文学是主观的,好的文学作品还给我们以情感教育,审美教育,正如古希腊哲人说的“净化”。我觉得中国作家对性描写有种特殊嗜好。就连王蒙70多岁了也不甘寂寞,在《青狐》里写起来了,莫言、余华、贾平凹、苏童,莫不如此。这是媚俗的表现。如果作家心中没有底层生存,要求他们有思想,负责任,根本是不可能的。这对目前的中国文学来说非常奢侈。从统计学来看,我们可以看看他们的生存方式怎样,他们的作品如何出笼,出笼后又怎样炒作,比较一下是很有意思的事。因此不可能跟他们谈思想。

  作家队伍的素质非常低

  南都周刊:有些人认为现在的作家缺乏社会责任感,缺乏对社会发言的个人立场,这首先背离了五四以及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文学的传统;其次也与世界文学的趋势相悖,诸如托尔斯泰、加缪以及近来的苏珊·桑塔格,既以自己的作品展现社会的变迁与丰富,又直接介入社会运动,对社会发言。

  林贤治:从纵的方面来说,中国作家没有知识分子的传统。中国新文学传统非常薄弱,可供使用的资源稀少。现代文学的现代性受西方体系影响,像自由、人道主义、人权等等价值观念,这些都是西方的,中国古代没有这些东西。从横的方面来说,没有这个群体。作家队伍的素质非常低,文化修养不够,大的思想、知识背景,我们的作家不具备。人文主义、人道主义传统没有形成。可以说,我们的现代文学是无根的,不要说根系发达,它是飘浮在这个时代之上的。

  在前苏联,对知识界的控制很严密,可还是出现了茨维塔耶娃、阿赫玛托娃,扎米亚京、索尔仁尼琴,出现了一大批优秀作品,一是人道主义传统丰富、深厚,二是整个队伍素质很高。没有自由时,他们有自由感,有了这种自由感才能写出好的作品。在严峻的气候里,唯有对自由的向往和渴望,才能产生好的文学。时代和体制不能驾驭一个自由的作家,不会对自由主体产生影响。对于中国文学和中国作家,我们没有这样一代人出现。

  自由精神对于文学创作始终处于首要的位置,没有对自由的追求就没有痛感,没有耻感。自由不仅属于个人,也属于社会。自由是一个大词,人道主义与自由在本质上是一致的。谈文学就是谈自由,研究自由精神如何进入文学。

  南都周刊:有人认为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是时代的局限,你怎么看?关于未来,你想说些什么?

  林贤治:在这个改革、转型的时代,旧的未死,新的未生。旧的体制和新的商业同时存在,共存共荣,这在世界上是很特殊的。我们作家可以安然坐在安乐椅上写,是官方和商业捧起来的宝贝。除了梦呓、性,我们还能看到什么?

  我对这个作家队伍是绝望的,或者可以说是“没有希望,仍然希望”。所谓希望,就是在底层或生存状态不太优越的写作者中,能发现一些好作品。自然,也不能说具有富足的生活条件的作家一定写得不好,这里至少得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拥有足够的自省能力。但这也只能是个别的,在一个平庸的、烂掉的时代,优秀作家怎么可能成批出现?只能零星存在。而且,全国这么多奖,不出垃圾怎么可能?真的有那么多优秀作品吗?这么多奖项只能败坏文学。

  残雪:给思想者们讲讲文学常识

  残雪 撰文

  所以在东欧,在那些文学发达的国家里,实验文学受到人们很大的尊敬。因为他们的人民深深地懂得一个民族没有精神是多么的可怕,他们也懂得将人的精神降为表层的社会意识形态,实用主义地用“关心他人”的口号来代替文学精神本身的探索,将个体之间的区别抹杀,是更为可怕的事。那终将成为一个民族的灾难。

  我在日前偶尔从网络上看到武汉那场讨论会的记录,后来又在电话里同邓晓芒谈及此事,交换了一下意见。我们总的感觉是:中国没有人。尤其是没有思想者,更不要说有哲学、文学底蕴的思想者了。

  从会议来看,与会的那些人都群情激愤,主观愿望都比较好,但一落实到文学这个主题上,便无不显露出陈旧僵化的观念,幼稚初级的审美意识,混乱的、表面同主流拉开距离,实际上同主流不知不觉合拍的追求。给人的印象是表面闹哄哄,其实大同小异,都是一个中国传统的思想构架在那里起作用。说来说去也就是反精神污染时的那几句老话,套话,真不知是起了帮忙还是帮闲的作用。

  思想者也好,批评家也好,既然敢参加这种会议,就要学一点文学方面的知识,吸取一点新的东西,扩大一点自己的眼界,真正弄懂弄通了再来做这种概括性的发言。我早就在媒体上说过批评界要进行现代艺术方面的扫盲,现在看来思想界(如果与会者能代表思想界的话)也应该扫盲。傅国涌先生说到的当代主流文学没有希望,许多成名作家粗制滥造,毫无思想,这一点我同他很有同感,我自己也多次在媒体上针对这种倾向进行过批判。可是在这次会议上开出的拯救文学的良方是什么呢?这应该是最最关键的吧。让我们来看看:

  傅国涌:文学要面向当下火热的社会生活。从生活中吸取营养,不能圈子化。

  丁东:文学要看得懂,要有历史使命感,进步责任感,描写底层的文学最好,希望看到80年代小说、报告文学争相传阅的好形势。

  崔卫平:文学要打破行业的隔阂,要铁肩担道义,关注新思想的潮流。

  一致认为:既要反圈子化,又要反市场化。要描写公共生活中的矛盾和巨大冲突——因为现在是天赐良机的好时光。

  在我这个80年代成名的作家看来,这几个良方早在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初就被主流用过了,一点都不灵。为什么呢?因为是政治干预文学,且缺乏文学常识,急功近利,违背文学规律。我不愿意看到我自己好不容易伴随市场化而获得的那一点小小的自由又重新失去,更不愿意限制刚刚放松一点点,又来一个“思想权威”,规定自己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而那理由,又是一目了然的极为陈腐的、甚至可说是“新左”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新思想”的潮流是什么,我反而从他们的倡导姿态中不时地窥见中国传统思想的辫子。至于说到圈子化,如果是指我搞的这种实验文学的话,那只是他们的想象。迄今为止我已出版了60几种版本的文学书,读者少说也有十几万了。如今是市场化,人家都亏本的话会来帮我出书吗?我看他们倒有圈子化的倾向,他们若真的以这种陈腐观念去著书的话,会卖得出去吗?读者都没有脑壳了吗?倒是80年代可能会有相当的效应,因为那时出书是各出版社的领导说了算。以上说的这几句话只是笼统地表达一下我的印象。我在文坛不但不是主流,反而是为主流所排斥的异类。所以我只要听到类似主流的腔调就敏感,就担心又要搞运动了,要禁止我出书、开博客了(本人的点击率相当高)。

  我本不应该在这些思想者们面前来讲述文学的常识,但想起鲁迅先生说过的:“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这句话,就感到了“铁肩担道义”的必要性。因为虽然我个人己成名,出书已经不成问题,还有大批的勇敢、爱思索的青年男女,他们没有成名,他们的出版和发表均受到主流的歧视和限制,因为主流最讨厌的就是“个人”,以及个人的独立思考和感受。这些人的文学观,是中国几十年一贯制的所谓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他们也从来不知道除了表层的社会生活,还会有个人的深层的精神生活,这个生活有其独立的规律,在某种程度上,表层生活都要受制于她。并且对这种生活的追求所呈现的特点是,越个人,便越人类。所以,我深感提倡这种文学正是“树人”的关键。长期以来主流总认为凡属精神生活的东西,都是看不懂的,没有必要存在的。就如六七十年代的说法一样——精神生活就是大公无私,关心劳动人民的疾苦。

  我想,这些思想者们并没有搞清文学究竟为何物,就胡子眉毛一把抓,既批判主流,也批看不懂的、小圈子的先锋(补充一句,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先锋”,尤其是批评界提倡的那种先锋。我对自己的文学的定位是“新实验”文学)。文学是有层次的,既有描写表层社会生活的,相对容易看懂的所谓现实主义文学,也有描写人类深层精神生活的、比较难懂的现代主义文学。但这个区分不是绝对的,很多作品都是二者兼容。并且即使题材是表层精神生活的文学,往往因为写作者心灵的深邃(比如托尔斯泰,巴尔扎克等),仍然可以感觉推测出深层精神活动的轨迹。而那种描述深层生活的文学,由于描述的是深层潜意识的结构(即,使精神自身铸成形式的创造),也由于在描述时要将语言的功能颠覆,让她返回其原始的含义,往往是最难进入的。这种文学的读者需要受一定的训练,因为他所面对的,是一个一个极为独特的精神发展的形态,是类似于哲学和严肃音乐那样的东西。这样的文学的读者与大众文学的读者在数量上比起来当然是少得可怜。但一个民族如果不能让这种高层次的文学存在的话,就是一个没有前途的民族。所以在东欧,在那些文学发达的国家里,实验文学受到人们很大的尊敬。因为他们的人民深深地懂得一个民族没有精神是多么的可怕,他们也懂得将人的精神降为表层的社会意识形态,实用主义地用 “关心他人”的口号来代替文学精神本身的探索,将个体之间的区别抹杀,是更为可怕的事。那终将成为一个民族的灾难。而我们这里居然有这样的言论,认为只有美英这样的国家配有纯粹文学,高超文学,像我们这种半封闭,半开放的社会则不配,我们只要有所谓思想性强的文学就可以了。而他说的“思想”的内涵则是很含糊的,有点像主流意识形态的代名词。奇怪的是他刚批了余华的堕落,又将《兄弟》(关于这篇作品我也发表过言论)视为“高超文学”。我不想在此再去评价这些思想者的文学知识结构和他们对于自我的反省了。

  关于我自己的创作,我的文学主张,以及实验文学到底是什么,我已经发表过不少文章了,当然思想者们是不屑于看这类东西的,他们要关心的是大众,他们太忙了,心胸太宽广了。而且他们自己的心灵也够丰富了,所有的矛盾都已经解决得很好了,所以现在要全力以赴地来关心作家和劳苦大众。

  本来已经快说完了,忽然又想起两件事非要在这里讲一下不可。虽然丁东先生不屑于听外国人的意见,我还是要在这里告诉他,也告诉这篇文章的读者:我的朋友(她在日本文学界也是相当有名的中国文学批评家和翻译家)曾多次谈到,中国文学(当然不是指主流)相对于死气沉沉的、软弱无力的日本当代文学来说,充满了活力和希望,值得他们好好学习。还有个信息就是美国耶鲁大学出版社将于今年致力于推出中国实验文学系列。我们一点都不必自卑和悲观,我们是靠实力来说话的。文学属于全人类,只要是好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注意到,因为现在已是信息社会了。我也欣喜地看到一代青年作者和读者正在成长起来,脚踏实地地开始了他们漫长的精神追求。

  (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摘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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